丑 丫
姐長得真丑。黃毛子,一張長臉額骨高高的。上下嘴唇很短,連牙齒也包不住,還沒有身腰,上下一般粗,材里人都叫她丑丫。我甚至相信媽媽說的,姐組是抱來的,因為我們其他姊妹都長得水靈極了。姐長得丑,可很樂觀,勁又大,是父母的好幫手,一家人因此都原諒她的丑。
人一丑便沒有什么閑心,姐從不和姐妹們比試漂亮的衣著,談?wù)摯謇锏男』镒拥娘L(fēng)流,一門心事看書,誰也不知道她看什么。
春天的一天,姐提出要養(yǎng)蜂,爸媽竟同意了。姐便買了一只船,幾箱蜂,走南闖北了。家里人沒有誰覺得失去什么,只有在做重活時才念叨“丑丫在就好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姐走后,媒人居然也替她保媒了。一連說了仨,先是40歲的老光棍,人瘦得蘿卜條似的。后來一個鰥夫,有一大堆孩子,人又懶,一天到晚都在紙牌上下功夫。再后來是個“三只手”,名聲頂風(fēng)臭八里。我很替姐難過,媽始終不作聲,叫媒人不要一口回絕,只說等姐回來商量,我見媽偷偷抹過幾回淚。
春去秋來,有一天一家人正在田里割稻子,姐回來了,帶回滿滿一船蜂箱。姐臉曬得黑黝黝的,顯得有些憔悴,穿得很闊氣。同船來的還有一個小伙子,長得真帥,看上去比姐姐年輕多了。姐從容地介紹說是她的男朋友,我嚇了一跳。那小伙子卻笑容可掬地叫我“小妹”。
過了幾天,他們結(jié)婚了。其實是做個儀式。我發(fā)現(xiàn)姐的肚子有點挺了。那天姐請來了全村的人,和她的新郎挨個敬酒。她喝醉了,臉上飛上了紅暈。
蜜月剛結(jié)束,姐夫便要走,說“回家看看”,姐陰沉著臉,默默地把他送到河邊,他們好像達成了一種契約,姐夫是撐著那裝滿蜂箱的水泥船走的。
姐夫一走就再沒有回來,我好生納悶,又不敢問姐。到了第二年春上姐生產(chǎn)了,是個丫頭。姐大哭了一場,一天天消瘦了。終有一天我在門外聽見姐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他是要飯的,我見他人精神,便'租’了他,一船蜂子的代價,只想回來生個漂亮的孩子,出口氣,誰知又是個丑丫頭.....”
她哭了,哭得極慘。
(先后刊登或選載于1988年9月14日《江蘇工人報》、11月10日《蘭州晚報》,1991年11期《三月風(fēng)》,收入中國文聯(lián)出版公司《麋鹿回歸的季節(jié)――大豐市優(yōu)秀文學(xué)作品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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