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運河邊一條穿過田野的道路一直西行,地平線出現(xiàn)了。它變成半個圓,把我和田野半包圍了。天地之間的我,如此渺小微弱,簡直就是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標(biāo)點。不,甚至標(biāo)點也不如。
天氣真好,沒有風(fēng),西邊天上都是金光,地上也到處都是金色,雪上鍍著金,格外好看。迎著午后四點鐘的太陽走,走過一個水泥鄉(xiāng)道構(gòu)成的十字路口,我看見了一個村莊。
第一次相見,這個村莊我實在叫不出它的名字,但是,對我而言,它是如此新鮮,如此神秘,以至于使我甚至有了一些探究的興奮了。
開始,一兩個房子孤零零地站在田野里,塑料大棚在房子一側(cè)。后來,能看見房屋三三兩兩站在一起,村莊的心臟部位就到了。
路邊星星點點有一些楊樹和柳樹,遠處的大煙囪冒出白色的煙來。白雪覆蓋著金色的田野,村莊安靜得仿佛在沉睡。一只管閑事的狗,在一戶人家院子深處吠了幾聲,然后就再沒動靜了。
又走了很久,才見有一個藏青色絨線帽的男子騎著電瓶車過去了。
一個房子的煙囪里,飄出一縷青藍色的細小炊煙,是人家在做晚飯了。沒出正月都是年,不知他們在做什么好吃的。我已經(jīng)把大青蝦解凍,肉末解凍,回去就做蒜蓉蒸蝦和肉末土豆泥。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帶著閑饑難忍得神情,兩只手插在褲袋里迎面走過來,繞過兩幢房子,往村莊的更深處去了。
在鄉(xiāng)下,可能人們還是習(xí)慣于串門,但很多人家都去城里樓房過冬了,沒有從前熱鬧是一定得。畢竟娶親時彩禮要十幾萬,還要在城里買樓房,供將來孩子上學(xué)用。而鄉(xiāng)村里女孩子越來越少,讀大專的就不會回來了。村子里人口也就越來越少了。
一戶人家挑出了一只有小旺仔圖案的紅燈籠,特別有過年的氛圍感。幾盞紅燈籠,把一年的希望和喜悅都舉起來了。
田埂、院門、屋舍、柴禾垛,都給我一種穿越回童年的感覺。只是院子里的小轎車、農(nóng)用車和卡車提醒我,這是今天的鄉(xiāng)村。
一戶人家的紅磚矮墻上,掛著一幅紅底黃色黑體字的標(biāo)語,上面寫著:“誰家秸稈誰家管,焚燒拘留加罰款。”
有個老鄉(xiāng)告訴我,他家親戚因為在地里焚燒秸稈,被抓起來,罰了錢。苞米沒來得及賣,他沒有現(xiàn)錢,就跟抬了錢,一分五的利。還不上就另外再抬,拆了東墻補西墻,結(jié)果最后家里毛驢給人牽走啦。
過去秸稈都用來燒爐子,現(xiàn)在老鄉(xiāng)們都不需要那么多柴禾了。玉米秸稈就在地里荒廢著。其實如果深度開發(fā),好好利用,它們也許能成為藝術(shù)品也說不定。
城市距離鄉(xiāng)村越來越近,在田里就能看見棚改小區(qū)的高層樓房。那里居住著運河?xùn)|岸拆遷的農(nóng)戶。與過去比起來,真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
現(xiàn)在鄉(xiāng)親們豪橫到什么程度呢?看這東北大苞米,就這么扔在地里。玉米有的是,糧食多,任性。
遠遠望去,這里簡直就是一個黃金玉米之海。白雪為它還做了糖霜呢。有朋友說,這也就在東北吧,在我們南方早被偷走了,還能這么大模大樣扔在那里?
我撿起一穗玉米,摸了摸堅硬得玉米粒,再放回去。玉米除了食用,可以做飼料,還可以榨油,用途可太多了吧,怎么能就扔在這里呢?
也有一些村民不用進城就搬進了村里的樓房,可能還會外出打工,那就更不需要種地?zé)窈塘恕?/p>
返回時,一枚薄薄的半圓的白月亮高高掛在東邊天上。太陽在我背后。日月同輝之中,我在想,老鄉(xiāng)們種玉米,種花生,種土豆,種地瓜……我能種個啥呢?
咳,啥也不能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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