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兄弟，你一天能賣多少斤菜？”聽到問話，袁慶抬起頭，看到一位衣著不俗，但異常消瘦的中年男子正望著自己。
袁慶不會撒謊，他實實在在地回答：“最好的時候，賣過二百斤?！薄皰炅硕嗌馘X？”中年男子又問。很少有人會問的這么直白，袁慶奇怪地看了看男子，還是如實回答：“一百。”
“嗯，一看你就是個實在人！這樣吧，我有事雇你一天，給你二百怎么樣？”
男子自稱姓王，經(jīng)營著一家規(guī)模不小的公司。清明將至，他看實在擠不出時間回家，就決定找一個五官、體形跟他差不多的人，代他去上墳。
這么輕松就賺二百，去哪里找這么好的事！袁慶當(dāng)下就答應(yīng)下來。
“這樣吧，你今天的菜，我全包了！你現(xiàn)在馬上跟我走，理理發(fā)，買身衣服！”男子瞅了瞅袁慶亂蓬蓬的頭發(fā)和邋遢的胡子說。
上個墳還這么講究？看到袁慶疑惑的表情，王老板神秘地壓低聲音說：“不瞞老弟說，我們家老爺子，生前是個特別愛較真的老頭。我一直對他又敬又怕，在他面前，我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邋遢！你放心，理發(fā)、買衣服的錢由我出！”
王老板陪著袁慶理完發(fā)，洗了個澡，又陪他去服裝店挑選衣服。他一件件對著袁慶比量，直到自己滿意為止。忙完這些，已過了半天。袁慶想，有錢人的心思就是猜不透，有這時間，墳早就上完了！
王老板把墓地的地址告訴袁慶，然后拿出五百塊錢給他?！岸嗔?！”袁慶說?！安欢?！二百塊是今天的菜錢，二百塊是工錢，剩下的一百是打車、買供品的錢，很抱歉，這兩天公司的車子離不開，你只有自己打車去了！”
袁慶很高興，那墓地離縣城不足二十里，坐公交車一個來回也不過十塊錢，這半天功夫就賺了二百多塊，還外帶一套衣服，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事！
第二天，袁慶收拾理正，早早去了墓地。找到那個無字碑，擺上水果供品，袁慶點燃了一打打的冥幣，看著它燒成灰燼，心里突然泛起陣陣酸楚。袁慶是個棄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自己的父母是誰，還在不在世都不清楚。
“老爺子，能給您老上墳，說明咱們有緣分！我從小沒見過爹媽的面，也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在人世！今個，我就把您當(dāng)成我的老人，我給您老磕頭了！”袁慶說完，實實在在地跪下，沖著墓碑磕了三個響頭。
“好孝順的孩子！這幾天上墳的人這么多，正兒八經(jīng)磕頭的，可就你一個！”聽到說話聲，袁慶回頭一看，是位頭發(fā)花白的老爺子。
“唉，老人家，我都不知道自己爹娘在哪里！”袁慶嘆了口氣，把自己受雇于人的事告訴了老頭。
“這么說，這家的小子，忙得連給老爹上墳的功夫也沒有了？”老頭兒臉色有些慍怒?！巴趵习迕?，這不讓我代他來上墳了么！”
袁慶跟老頭兒聊了半天，兩人都覺得很投緣?！拔铱茨闶莻€厚道孩子，我這里有件事想托付你?！薄袄先思夷f！”
老頭兒告訴袁慶，他有個老妹子，老伴沒了，兒子要接她去城里住，可她死活不愿去。兒子沒法就給她請了個保姆，可這老太太也倔，一切家務(wù)都堅持自己做，不到半天就把保姆給攆跑了。實在沒辦法，兒子只好經(jīng)常往家跑。
“這段，這小子好像很忙，好長時間都是打發(fā)別人回去看看。老妹子的身體大不如以前，她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可又照顧不了她。我想雇你去陪她，萬一身體不適還有個照應(yīng)是不？你要覺得行，一天給你一百中不中？”“一天一百？這么多？”袁慶不敢相信?！安欢?！反正她兒子有的是錢！”袁慶很痛快的應(yīng)了下來。
老頭兒又說：“錢由她兒子出，我給你寫個字據(jù)，那小子見了，不敢不認！”說著，老頭兒就寫了張字據(jù)交給袁慶。袁慶拿過來一看笑了，只見上面寫道：“見字速按每月三千付賬！”下面寫著年月日，最后寫了個“簽”字，劃在圈里。
袁慶按著老頭說的地址，找到老太太家，老太太八十歲左右，身體羸弱，感覺見風(fēng)就倒的樣子。
得知袁慶受雇陪她，老太太一臉怒容地說：“那小子還在忙？忙得連親媽都不要了！這段蘇娟也不回來了！他們都把我忘了么？不行，我得去找他們算賬！”“老人家，您別生氣，您兒子說過兩天就來看您老人家！”袁慶好言好語安慰老太太半天，老太太才作罷。
袁慶非常耐心，他不僅陪老太太聊天，還給老太太洗頭、洗腳。慢慢的，老人臉上有了笑容，跟袁慶的話也多了起來，有時還會留袁慶吃飯。每當(dāng)這時，袁慶就會下廚為老人精心做樣可口的飯菜。
幾天以后，老人突然心臟病復(fù)發(fā)，袁慶趕緊撥打了120急救，然后又往老人兒子家打了個電話。幸虧及時送進醫(yī)院，老人才沒有生命危險。
“我叫蘇娟，是老人的兒媳婦，謝謝你把我婆婆送進醫(yī)院！”老人的兒媳婦趕到醫(yī)院，對袁慶千恩萬謝。袁慶把自己受雇的事告訴了她，蘇娟吃驚地說：“這個，不可能！我婆婆是獨生女，根本沒有兄弟??！”
袁慶覺得奇怪，就把老頭兒給他寫的字據(jù)拿出來看。蘇娟看了字據(jù)大吃一驚，“這個，怎么像孩子爺爺?shù)暮炞郑】伤先思乙呀?jīng)去世五六年了！”蘇娟說，孩子爺爺生前曾做過村里的村長，他習(xí)慣在自己所有的文字后面，寫一個“簽”，再畫一個圈，包括以前給兒子寫信也是如此，這個“簽”字幾乎成了他的印章！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蘇娟一邊搖頭一邊說。袁慶把老人的相貌說了一遍，蘇娟吃驚地睜大眼睛說：“你說的，就是孩子爺爺！可這怎么可能！”
“你跟我來！”蘇娟叫司機備車，跟袁慶來到老太太家。一進院子，她就直奔一間偏房。打開鎖，迎面墻上有一張大幅照片，照片的四周嵌著黑紗，有位老人正對著袁慶笑，這老人正是雇他的老人！
“就是這位老爺子雇我的！”袁慶指著老人的照片說。蘇娟望著照片里的老人，喃喃地說：“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五年前，老人突然毫無預(yù)兆的摔倒，氣絕身亡！老太太一直不能接受老頭兒去世的現(xiàn)實，不許老頭墓碑刻字，不許在房里掛老頭兒遺照。
“老人年紀(jì)大了，身體不好，你們該?；貋砜纯床攀牵 痹瑧c跟蘇娟說。蘇娟聽袁慶這么說，不由眼圈紅了?！拔覀兪墙?jīng)常回來的，老公身體有病，癌癥晚期！一直瞞著婆婆，幾天前他去世了，我一直忙著處理他的后事，才沒顧上回來！老公臨走最不放心的就是婆婆，幸虧你在，如果出了事，我可怎么向他交代！”蘇娟說完，抹了抹眼睛。
袁慶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問蘇娟：“你公爹的墓碑是個無字碑？”“對呀，我婆婆不讓刻名字，說她不死不許刻！”“能不能陪我去看看？”袁慶說?！翱梢?！”蘇娟爽快地說。
來到蘇娟公爹的墳前，袁慶一臉惶恐地對蘇娟說：“能不能讓我看看你老公的照片？”蘇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拿出手機，調(diào)出跟老公的合影照。
袁慶一看照片，一下跌坐到地上！蘇娟覺得蹊蹺，就問袁慶怎么回事，袁慶把王老板雇他上墳的事說了一遍。蘇娟不相信，因為清明前一天，老公已經(jīng)呈昏迷狀態(tài)，他又怎么可能會去雇袁慶上墳？
袁慶帶蘇娟去了理發(fā)店和服裝店，幾個店員都證實那天陪袁慶去的就是王老板。
確認真是老公雇了袁慶，蘇娟流下了淚。老公在世時曾經(jīng)告訴過蘇娟，他小的時候，清明節(jié)經(jīng)常隨父親上墳。他問父親為什么要上墳，父親告訴他：“為了讓你爺爺知道，他兒子、孫子都過得好好的！”老人去世后，不論多忙，清明那天，蘇娟老公都會親自為父親上墳。
“我明白了！王老板只是想告訴他的老父親，他一直過得好好的！”說完這話，袁慶眼里已蓄滿淚水……
（首發(fā)：《百家故事》2013年3月上，編輯：紫馨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