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著笨重的身體，剛從三樓車間門口打卡下班，車間同事就打來電話：“到哪了？快點過來，你婆婆跟小區(qū)清潔工劉大爺在搶'垃圾’，差不多打起來了。”我今年30歲，出生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母親叫蘭花，身材高挑、皮膚很白，雖然快五十歲的人了，看起來還像三十幾歲的樣子。聽母親說，她與父親是自由戀愛，剛開始外公外婆死活不同意，但拗不過母親，外公外婆只好勉強同意了。父親是鄰村的，是母親哥哥的初中同學。父親的父母在他十六歲時相繼去世。沒有大人管教的父親從小就東游西逛，還認識了社會上的一些混混，學會了抽煙、喝酒和賭博。母親20歲那年，一天下午因為下雨，干不了農(nóng)活的父親到母親村里來找舅舅玩，正好見到母親，從此每天過來幫母親干活，還信誓旦旦地說，將來一定讓母親過上幸福的生活
。單純的母親哪見過這種陣勢，再加上父親能說會道，雖然家里條件不好，但還是挺招人喜歡的。母親很快便和父親相戀了。他們成家后，在母親懷我的那一年，為了補貼家用，忙完農(nóng)活的父親跟著村里的叔叔到縣城工地上去做零工。由于離家有些遠，父親和叔叔們吃住都在工地，一般一個月或者沒有事干的時候才回家。下雨天，父親他們不出工，便玩撲克來打發(fā)時間。剛開始，父親每個月還帶些錢回來。后來，父親便對母親說，老板拖欠工資。母親生完我坐月子時，油都沒有吃的，還是鄰居送來一點蛋和面條勉強湊合著吃。父親后來越賭越上癮，也越賭越大，班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工資不夠賭，就向老板賒賬，再向旁邊的小店賒賬。
后來，工地完工，工地老板給農(nóng)民工結(jié)完賬，那些店老板聞訊后就趕過來找父親要錢。還完他們的錢，父親就所剩無幾了。父親沒法向母親交差，于是又想再賭一把，把輸?shù)舻慕o贏回來。誰知，又輸了。就這樣，一次次地賭，一次次地輸，家底輸光了，父親整天頹廢地過日子，喝醉酒時還罵母親。一次 ，村里人辦酒席，父親喝醉了酒，可能受到村里人的刺激，回到家，母親和我正在剝花生種子，看到父親走路東倒西歪的，母親擔心地說：“怎么又喝醉了？”父親紅著眼說：“老子就喝了，咋的，你也笑話我？”說著猛地把母親拖到墻邊，4歲的我嚇得哇哇大哭。后來，母親便再也沒有說過父親，但自己選的路，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又一次，親戚家接媳婦，父親喝醉酒了，有個人說他是“酒瘋子”。聽到后，父親抄起凳子就砸了過去。父親被銬走了，被判了十年的刑，還常常有追債的人找上門來。母親為了還債和供我讀書，把家里的農(nóng)活干完后，還到山上挖草藥、采蘑菇、扯竹筍、摘蕨菜，然后拿到市場上去賣。一次，母親帶我到山坡頂上挖草藥時不慎滾到坡底下，我一路哭著滑下去扶起她。幸虧沒有碰到石頭，要不她就沒命了。我懂事后，母親對我說，以后找男朋友，千萬不要找愛打牌的人，要不她跟我急。大學畢業(yè)后，禁不住外面精彩世界的誘惑，我不顧母親的阻攔，到外面去打拼。在深圳的第三年，我遇到了初中同學李浩。讀高中后，我們沒有在一個學校讀書，慢慢地也就沒了聯(lián)系。幾年不見，李浩變高了，也帥氣了不少。巧的是，我們還在同一家工廠上班。可能是他鄉(xiāng)遇鄉(xiāng)音，我倆一見如故。下班后，常常相約到廠外去兜風或者吃夜宵。在我離開家之前，我媽一再強調(diào)，千萬不能找外省的男朋友。我答應(yīng)了，跟母親說我不會遠嫁丟下她的，等我賺到錢，一定會回來接她和我一起過好日子。一天晚上下班后，我和李浩正準備到廠外吃夜宵，我媽給我打電話，說她胸悶得慌，讓我回家陪她去醫(yī)院檢查一下。第二天，我向廠里請了假，買好了回老家的汽車票，急匆匆回到家。到家的第三天，便有人前來提親。我才明白，我媽胸悶是假，給我介紹對象是真。
我推說不舒服，待在房間里拒絕見人。我媽逼問我，我就告訴她，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我媽知道我找的男朋友與我是一個鎮(zhèn)的老鄉(xiāng)時，還挺高興的。剛巧，我家有一個姑姑在李浩的村子，我媽就去找她打聽李浩家的情況。姑姑說，李浩的爸爸因為家里窮，三十三歲那年，經(jīng)村里的一個媳婦介紹，把她的堂妹介紹給李浩他爸。第二年，李浩的媽媽便生下李浩，這下可把李浩的父親高興壞了，從此，他父親不再讓他媽媽下田地干重活。李浩媽媽就每天帶著李浩在村里晃悠。無所事事的李浩媽媽看別人打牌，看著看著手就癢癢了。李浩的父親前幾年到石場打小工，幾年后，自己包石場，賺了不少錢，蓋起了小洋樓，賺到的錢都給李浩媽媽掌管。李浩媽媽越打越上癮，村里人背地里都叫她“女賭鬼”。
為了讓我死心，母親帶我去找姑姑，特意路過李浩家。只見他家門口雜草叢生，看樣子應(yīng)該是很久沒有收拾了。正是晌午時間，李浩家大門緊閉。姑姑提高嗓門朝屋里大喊，也沒人答應(yīng)。“她這會兒應(yīng)該還在麻將館里?！惫霉帽銕覀冞^去。走到村口，姑媽嘴一努：“穿紅色衣服那個就是李浩媽媽。”只見李浩媽媽興奮地說：“胡了，胡了，每家20元！”她兩只手一攏，麻利地把麻將推進麻將機。我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只要家里有一個人打牌，日子都會雞犬不寧。當年你和媽媽過的是什么日子，你忘了嗎？”沒幾天，又有人陸續(xù)來提親，我堅決不見，假期一結(jié)束，就回廠里上班了。我媽拗不過我，只好同意我和李浩在一起。我和李浩結(jié)婚頭一天，他媽媽早早就去麻將館租了六臺麻將桌。那天，李浩和公公忙得屁股不沾板凳，婆婆則和客人打麻將打得不亦樂乎。我媽作為客人，當著那么多親戚的面不好拉臉，回家的時候，壓低聲音對我說：“閨女，不聽媽媽的話，以后有吃苦的時候?！?/strong>沒想到，一語成讖，我生大寶的時候，我媽的話便得到了驗證。在大寶預(yù)產(chǎn)期的前一個月，我和李浩就催婆婆早點過來。她答應(yīng)著，卻遲遲不來。
我媽剛做完闌尾炎手術(shù)，需要休養(yǎng)。我和老公每天對婆婆望眼欲穿。預(yù)產(chǎn)期前一個星期，李浩打電話問婆婆動身了沒有。婆婆說，頭幾天家里種的青菜需要澆水，老家很久沒有下雨了，怕生芽被曬死了，過幾天就過來。直到我要進產(chǎn)室了，婆婆才打電話給老公，說她現(xiàn)在在惠州車站，讓老公過去接她。老公急得只好打電話請同事過去接。大寶因為體型過大，只能剖腹產(chǎn)，術(shù)后稍微一動，傷口就劇烈地疼。可還沒等孩子滿月，婆婆就說在這里不習慣，非要回老家。大寶三歲那年，一天，我們下班后在做飯，婆婆打電話說，公公去石場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公公摩托車騎得有些快，路又滑，連人帶車滾到公路邊的山坡下了。我和老公忙向車間領(lǐng)導請假，第二天一大早便帶著大寶往老家趕。聽鄰居說，公公去世后，至少給婆婆留下了20萬。不過，婆婆就老公一個孩子，就算手頭再緊，我們也不會向婆婆開口要的。那天，婆婆到車站后，打電話讓老公去接她。老公到車站后，看到婆婆帶了三個大麻袋，里面都是她的衣服。出租車司機看到婆婆這么大年齡了，還能拿這么多袋子，眼里流露出驚訝的神色。這次婆婆過來，每天早上很早就出門，下午孩子快放學才回來。
我總感覺婆婆有些不對勁，生大寶的時候，千請萬請都不情愿過來，這次沒請就主動過來，實在是有些可疑。一個紙箱才能賣多少錢？以前，我們家門口別人扔的一些易拉罐，婆婆看到都懶得撿，什么時候稀罕一個紙箱子了。婆婆看到我，急忙喊道：“媳婦，你來得正好，這個箱子明明是我先撿到放這里的，他還要給我拿回去。這里有監(jiān)控，讓大家評評理?！?/span>婆婆看著大爺走了，忙把她事先準備好的編織袋打開，把那些 “垃圾”分好類后，背著出了小區(qū)。沒一會兒，婆婆回來了，在客廳里一塊一毛地數(shù)錢，臉上洋溢著難得的笑容。婆婆說，她要用這些錢，給二寶買紙尿褲和奶粉。
后來有幾天，婆婆總是神神秘秘的，每次接電話，總是慌慌張張，還把手機拿到她的房間去。突然，婆婆激動地提高音量說：“李老板，再寬限幾個月，我有錢了，一定會馬上給你?！?/span>沒一會，婆婆又激動地說：“我媳婦要生產(chǎn)了，等她生下孩子后，我就去找事做，賺到錢就給你。你再逼我，我跳樓自殺，你也脫不了關(guān)系?！?/span>我慌忙推門進去，看到婆婆絕望地看著天花板。她一看到我，忙慌亂地擦擦臉，想裝出沒有事的樣子。“媽，發(fā)生什么事了？誰逼你呀？”可能是婆婆憋得太久，忍不住拍打著自己的胸口號啕大哭起來。“媳婦，是媽不好，拖累了你們呀！媽做了對不起你們的事！”“媽，什么事，你快說！”婆婆一邊擦眼淚，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向我說著這些年她輸錢的事。原來，公公去世后，很多人知道公公留下很多錢給婆婆，就打主意騙她。
剛開始，婆婆只是打一些小麻將，后來他們越打越大，婆婆就中了他們的計。婆婆輸?shù)袅斯o她的錢。但20多萬呀，怎么甘心？得想辦法贏回來。于是，他們介紹婆婆跟另一個麻將館老板借錢，婆婆借的錢，三分之一又輸回到那個老板的手里。老公下班后，我讓他打婆婆借錢的老板電話。電話接通后，老公說，最多還5萬。老板說：“你媽媽白紙黑字，借了10萬，怎么賴賬？”老公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鬼把戲，嫌少，我還不給了！”“行行行，就按你說的?！比缓?，麻將館老板把銀行卡號碼發(fā)過來，老公轉(zhuǎn)完賬后，保留好證據(jù)，直接把他拉進黑名單。
生二寶那天，我媽、婆婆和老公在產(chǎn)房外等著我。聽我媽說，那天，婆婆比老公還著急，眼睛一直盯著手術(shù)室的門。看到門開了，以為是我生產(chǎn)出來了，趕緊走過去看。回家后，婆婆跟我媽搶著照顧我，她說，她要把前幾年虧欠的都補回來，聽得我媽和老公又好氣又好笑。婆婆除了幫我們照顧兩個娃，還照顧我和老公。她說，食堂的大鍋菜，哪有自己小鍋的有營養(yǎng)。她每天都換著花樣給我們做好吃的。吃完飯后，我們一家到小區(qū)的花園散步。看著兩個孩子被婆婆帶得那么懂事可愛，老公說，就憑婆婆回心轉(zhuǎn)意，別說花5萬，10萬也值了。點個“在看”，愿我們都能珍視父母的叮囑，少走一些不必要的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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