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小說《故鄉(xiāng)》結(jié)尾的三段:
“我躺著,聽船底潺潺的水聲,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與閏土隔絕到這地步了,但我們的后輩還是一氣,宏兒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們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來……然而我又不愿意他們因?yàn)橐粴?,都如我的辛苦輾轉(zhuǎn)而生活,也不愿意他們都如閏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別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們應(yīng)該有新的生活,為我們所未經(jīng)生活過的。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來了。閏土要香爐和燭臺的時(shí)候,我還暗地里笑他,以為他總是崇拜偶像,什么時(shí)候都不忘卻?,F(xiàn)在我所謂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愿望切近,我的愿望茫遠(yuǎn)罷了。
我在朦朧中,眼前展開一片海邊碧綠的沙地來,上面深藍(lán)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我想: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shí)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這里剛說了一層意思,就被下面說的破壞掉了;但這又被更下面說的破壞掉了。說了“他們應(yīng)該有新的生活,為我們所未經(jīng)生活過的”(這近乎《狂人日記》里的“救救孩子”),就接以“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來。”(近乎《狂人日記》那個(gè)“序”對正文的破壞作用)。結(jié)尾這句“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是對應(yīng)“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的,再往上看“現(xiàn)在我所謂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并不昭示一定有希望,有出路。
《故鄉(xiāng)》寫得非常蒼涼。蒼涼本身不是黑暗。一個(gè)人置身于黑暗與光明之間,背靠著黑暗,為黑暗所籠罩,遙遠(yuǎn)地望著光明,那個(gè)心境就是蒼涼?!兑安荨防镉幸黄断M氛f:“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苯^望與希望都是虛妄。這與“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是一個(gè)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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