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宿舍前,班主任給每位同學(xué)發(fā)了一顆安眠藥。
“你們看著吃。要是睡不著,就吃。睡得著的,就不要吃?!?br>
我們班參加高考的同學(xué),基本上都是住校生。
只有家在學(xué)校附近的,四五個吧,不住校,天天回家。
沒有家長來送考。
考得上就上,考不上就回家。
考得上,是祖墳葬得好。
考不上,是命該如此。
還有在高考前主動退學(xué)的呢。
——隔壁班的班長,誰也不知道為什么,退學(xué)了,不考了。
這個班長,在老師家長的眼里,是個不聽話的孩子,是個特別難管教的孩子。
就是這個退學(xué)的孩子,難管教的孩子,現(xiàn)在是廠長。
不難管教的孩子,家長們也都“佛系”管教。
家家都是兩個、三個甚至四個孩子。
東邊不亮西邊亮。
家里只有一個男孩的,比如我家,我父母看我弟弟成績一般,甚至暗暗高興——同村有老兩口,兒子考上大學(xué)沒回來,女兒嫁出去了,家里冷冷清清??嫉蒙嫌惺裁春??兒子自己好,老兩口落得孤單寂寞。
考不上也挺好。
畢竟,考得上的是鳳毛麟角,考不上的是大多數(shù)。
大家都默認(rèn),考不上才是“正?!钡?。
(今天的三胎政策能破解教育的焦慮嗎?)
不知道為什么,高考前的那一夜,我想得最多的,不是考不上怎么辦。
而是有一種隱隱的興奮。
是可以離開家的那種興奮。
并不是我的成績在班級排名中有優(yōu)勢。
我的成績很不穩(wěn)定,忽高忽低。
并不是我們學(xué)校的升學(xué)率高。
我們班最后考上的,包括??圃趦?nèi),只有三分之一。
但我就是在想象,我終于可以離開家了。
(是祖宗在暗中發(fā)功嗎?)
離他們遠(yuǎn)遠(yuǎn)的。
不再聽見爭吵打架。
盡量擺脫他們——我特地填報了師范,因為有生活補貼。
我一直在花家里的錢,是家里的負(fù)擔(dān)。
我姨媽家的比我小一歲的女兒早就掙錢了。
我不但不能幫家里做家務(wù)、干農(nóng)活,反而要花家里的辛苦錢。
爸爸在外地做苦工。
媽媽在家,一邊種田一邊上班。
農(nóng)忙時節(jié),她通宵不睡打小麥,打到早上,洗洗去上班。
當(dāng)年,我不能理解媽媽的抱怨。
我是被老師寵壞的孩子。
自以為是,以為世界就應(yīng)該圍繞著自己轉(zhuǎn)。
媽媽不以我的目的為目的,就是不對。
今天回頭看,我才能想象,當(dāng)年的她是多么不容易。
高考前的央草,是想不到媽媽的不容易的。
央草沉浸在“起飛”前的興奮中。
沉浸在可以擺脫媽媽抱怨的興奮中。
為了防止自己睡不著,我吃下了老師發(fā)的那顆安眠藥。
一夜無夢到天亮。
(后來才知道,那是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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