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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社｜李商隱《宋玉》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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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3 遼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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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

何事荊臺百萬家，惟教宋玉擅才華。

楚辭已不饒?zhí)评?，風賦何曾讓景差。

落日渚宮供觀閣，開年云夢送煙花。

可憐庾信尋荒徑，猶得三朝托后車。

讀記

這首詩，當寫于宣宗大中二年(848年)春。

大中元年(847年)二月，桂管觀察使鄭亞辟李商隱入幕，李商隱隨鄭亞赴桂州，三月七日離京，經江陵，至六月九日抵達桂林。這次旅程雖經江陵，但與詩中“開年”不符，故推測此詩非此時所作。

大中元年冬，奉鄭亞之命往使江陵，大中二年春，自江陵歸桂林。其間李商隱應該去了江陵的宋玉舊宅(亦是庾信宅)，此詩應作于此時。

江陵宋玉舊宅，也是庾信為避侯景之亂的隱居之地。

首聯(lián)劈頭以發(fā)問的形式來贊嘆宋玉之才，暗透情緒，其實也是以宋玉自喻，向自己的不遇境況發(fā)問，為下文鋪筆。

“荊臺”，楚國臺館名，這里借指楚地。擅，獨擅，獨攬。

這一聯(lián)的意思是：為什么擁有百萬之家的楚地，只讓宋玉一個人獨攬了才華呢？

頷聯(lián)承首聯(lián)的“擅才華”，詳寫宋玉之才。

此聯(lián)沒有直接描寫宋玉的才華，而是用對照的筆法，以與宋玉同時期的唐勒和景差來和宋玉相對照，來突出宋玉。

“饒”，“讓”，都是遜于的意思。

宋玉、唐勒、景差，是當時齊名的辭賦家、楚王的侍臣。

這一聯(lián)的意思是：宋玉的楚辭不遜于唐勒，他的風賦也何管比景差的作品遜色？

這一聯(lián)，我開始原以為有合掌之嫌。后來讀了宋玉的《諷賦》：“楚襄王時，宋玉休歸，唐勒讒之于王?！狈轿蚶钌屉[是有所隱喻。

我接著又讀了《荊楚故事》：“襄王與唐勒、景差、宋玉游云夢之臺，王令各賦大言，唐勒、景差賦不如王意。宋王賦曰：'方地為輿，圓天為蓋。彎弓掛扶桑，長劍倚天外?！跤谑窍玻n以云夢之田。”始知此聯(lián)又暗為頸聯(lián)鋪筆引線。

頸聯(lián)轉筆，收至眼前景色，寫楚地的地杰，既為首聯(lián)“擅才華”有所交待，又為尾聯(lián)引出感慨而鋪筆。

上句里楚國舊宮的景色。

“渚宮”，春秋時楚成王建的別宮，故址在今湖北江陵?！肮保峁?。“觀閣”，即樓閣。

這句的正常語序應為“落日供渚宮觀閣”。意思是在渚宮的樓閣上可以觀看落日。

下句寫云夢澤開春時、春色美麗，呼應頷聯(lián)，暗指宋玉舊宅之地。

“開年”，開春，新的一年。“云夢“，云夢澤。“煙花〞，春天的景色。

這一句的意思是；開春的時候，云夢之地春光燦燦。

這一聯(lián)寫楚地景色，選了楚宮和云夢(宋玉舊宅)兩景，為尾聯(lián)的“托后車”和“尋荒徑”各自鋪筆。李商隱謀篇，于細微處的草蛇灰線，可見一斑。

尾聯(lián)用庾信避亂隱居宋玉舊宅和侍三朝天子之事，來發(fā)出自身的感慨。

“可憐”，可慕”。“尋荒徑”，指庾信指庾信尋宋玉故宅的舊日址而居住其地?！叭保浮傲何涞?、梁簡文帝、梁元帝”三朝。有解為“粱、魏、周”三朝，亦通。中華書局本曰“身既留北，安得尚尋南土哉？”以否定“梁、魏、周”三朝之說，不知道是出于什么邏輯？庾信先于梁簡文帝時“尋荒徑”，后歷“梁武、魏、周”三朝，如何就不通了？

“托后車”，托乘后車。指充任文學侍從之臣。古代天子車駕出，文學侍從之臣陪乘后車侍宴游。

這一聯(lián)的字面意思是：令人羨慕的是庾信找到了宋玉的舊宅之地居住下來，都能夠連續(xù)三朝為皇上的文學侍從。

暗筆說自己怎么就沒能像庾信這樣呢？

李商隱此時也歷經文宗、武宗、宣宗三朝，用這個典故，真的是太貼切了。

這首詩很有特點：

一、首聯(lián)以有力的發(fā)問來總攜全詩，直接掀起情緒，帶動整首詩的抒情和議論。

以發(fā)問開頭、以攜起全詩情緒的筆法，李商隱多次使用過，確實能起到震耳發(fā)聵、掀起情緒的效果。

二、進一步比照法。以宋玉自比，以庾信作襯托。這個邏輯關系是：“宋玉→庾信→自己〞，自認為有宋玉之才，但際遇別說宋玉、連崇拜宋玉的庾信都不如。這樣進一步地比照，對比就更強烈、反差就更大、情緒渲染就更有力。

三、揚抑比照法。對宋玉的褒揚越有力，對照自比于宋玉的自己的落魄，落差就越大，對際遇的感慨就越強烈。

這首詩，與李商隱的其它詩(包括諸先賢的詩)一樣，詩中草蛇灰線的線索連續(xù)不斷、貫穿整首詩。從邏輯上、從情緒發(fā)展和推進上，各個句子都是相互關聯(lián)和呼應的，使得整首詩成為一個有機的整體。

一首詩的線索，就是一首詩的架子，就像人的骨骼一樣，其余的內容就是肉。沒有骨骼，肉就挺不起來。

詩是一個有機的整體，是用整體來表達情感的，而不是用一句亮眼的句子來表達情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