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一系列按評獎規(guī)則所進行的評審,2021年第十七屆滇池文學獎于近日揭曉。北京作家彭至純的小說《故事從攀巖說起》獲得年度最佳小說獎;昆明詩人溫酒的詩歌《沉默,比一切聲音更明亮》(組詩)獲得年度最佳詩歌獎;四川作家加拉巫沙的散文作品《燕麥在上》獲得年度最佳散文獎;馬來西亞作家黃瑋霜的短篇小說《惡堵》獲得年度最佳東南亞華文文學獎;湖南作家彭劍斌的短篇小說集《彭劍斌作品》摘取年度大獎。
年度最佳小說獎
果然從“攀巖”說起:漫漶叢生,步步為營,許多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小東西一一指向“成長”的曖昧、摩擦、隱忍和疼痛;于是,這些“無意義”的冗余,這些習焉不察的零碎,漸漸令人絕望。如何書寫“成長”是整個“90后”的難題——面對世俗、親情的重壓,你必須盡快扔掉青春。由此,女孩成長起來,由此,她深處的暗物質(zhì)變成一根尖刺,一次無可閃避的“攀巖”。小說清晰、細膩、大膽,這是“95后一代”直面自我的嘗試,更是對“尖刺”和“攀巖”說“不”的驚人的表演。
授獎辭
彭至純 青年寫作者,1997年 9月出生,籍貫福建莆田,本科畢業(yè)于福州大學,現(xiàn)就讀于北京大學中文系。曾于《滇池》發(fā)表短篇小說《一個我》。
答辭:“你,是一塊寫作的料?!狈路饛娜巳褐斜惶暨x出來,去承擔一項無與倫比的使命一樣,讓我欣喜若狂。有了這個秘密,我便能承受住一切苦難,只是將其視為上天對我的考驗罷了。
在萬籟俱寂的夜里,獨獨有一盞燈亮著,燈下人正在思考,捕捉一閃而過的靈感,有時漸入佳境,思路正如德芙巧克力的廣告所說的那般“縱享絲滑”,完全忘記外物的存在,也忘記自我。在這樣的時刻,我覺得自己好似入定了一般。一旦體驗過這種狀態(tài),就會對此入迷。有時,我已經(jīng)躺下,突然靈光一閃,立馬起身把所想的內(nèi)容記錄下來,最后筋疲力盡地躺在床上,感覺神經(jīng)末梢就像開了過久的燈管,還在微微發(fā)熱,并且發(fā)出滋滋的聲響;有時,在將醒未醒之際,腦海清晰透亮,一連串詞句如泉水般奔涌而出,待起身拿起紙筆后,卻又將內(nèi)容忘得一干二凈,心中不免悵然若失;有時,寫到興處,我心中暗暗自得,然而回頭再次閱讀時,又會產(chǎn)生不過如此之感。我被這種起伏不定的情緒所困擾,但并不因此自憐,因為在另一方面,我也把這視為一種體驗。我想,作家要過的人生應(yīng)該是一種體驗式的人生。我以為在“我”這個個體上,我看到了人性中最完美的部分,也看到了最丑陋的部分。我成為了我的研究對象,一個我被日常生活裹挾著,另一個我站在一旁冷眼旁觀,沉浸其中的同時也不忘自我警醒。
在寫作的時候,我首先想到的往往是某一個瞬間,然后由這一點生發(fā)出其他內(nèi)容。正如我們在回憶過去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也是一個個瞬間,以這些瞬間為標志,串聯(lián)起我們的生活,某些時段似乎長一點,有些則短暫急促。這些瞬間是重要的要素,將它剝開來,就會發(fā)現(xiàn)其中潛藏著許許多多豐富的情感和細節(jié),這便是我的小說濃墨重彩之處,所有的鋪墊就是為了這一刻所寫。然而,目前我的寫作過多地囿于個人經(jīng)驗,在未來的創(chuàng)作中,我希望能夠用細致入微的觀察和細膩的筆觸進行更多的探索。
感謝《滇池》在寫作道路上對我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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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屆滇池文學獎 · 年度最佳小說獎 | 故事從攀巖說起 | 彭至純
年度最佳散文獎
高寒彝區(qū),水冷草枯,只有燕麥迎風生長。這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食物,而是天,是信仰,是力量。萬物同一。彝人和燕麥,血脈相連。以燕麥之線串起歷史與當下,神鬼與人間,加拉巫沙的文字有著燕麥般的純樸和倔強,亦如大地般厚重隱忍。《燕麥在上》,以一株植物的姿態(tài),在大涼山落地生根,透過燕麥金黃的質(zhì)地,讓人看到一個族群的堅韌、苦難和鋒芒。崇山之上,燕麥在上。高高在上。
授獎辭
加拉巫沙 彝族,供職于涼山廣播電視臺,在《天津文學》《四川文學》《散文詩世界》《涼山文學》等刊物發(fā)表過散文。獲得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和文學報主辦的第七屆“禾澤都林”杯散文一等獎。
答辭:吃五谷,生百病。不吃,病未到,人先倒。
五谷里有稻谷、麥子、大豆、玉米和薯類。小麥和燕麥一樣,都沾個“麥”字,算近親,但燕麥命運不濟,無奈,歸雜糧類。
彝人偏愛燕麥,乃地理所限。關(guān)山萬里,道路險阻,土地貧瘠,能喂飽族群的,燕麥有功。古時,戰(zhàn)事紛擾,開疆拓土,飛鷹奔犬,充饑的基本上是燕麥碾磨后的炒面。炒面吃個半飽飽,一喝泉水正好好。只消半碗,飽腹感讓人舒坦。
在我的母語里,因方言差異,這款飯食多名:“索沫”、“哈什”、“霍沫”等等,指的都是它。它比晚來的玉米、洋芋、胡豆古老得多。后來者,借的是諧音,一聽沒啥文化含量。
因偏愛而敬重,因敬重而通達生死。我的族群可能受過貧窮的啟示,居然將這款飯食約定成了民俗。譬如,襁褓中的嬰兒第一次見天,須調(diào)和一碗炒面,在他(她)的唇邊沾那么一小點;小兒走親戚,要背炒面盡孝心;固有一死的那天,靈前要祭祀炒面……再譬如,沒人稀罕一枚雞蛋,可雞蛋與炒面裝在同一袋子里時,雞蛋的禮儀價值倍增,不再是枚單純的蛋。類似混江湖,看你跟著哪個混,跟對了,隨風隨水;跟錯了,處處受挫……炒面統(tǒng)領(lǐng)了彝人的所有飯食,它既是彝人物質(zhì)的生死,精神的來去,能通達生活的任意角落,是彼此心靈的文化依賴。
一個族群不一定天天飲食炒面,但炒面的母體——燕麥必須生長在這個族群的精神疆域里。崇山之下,彝人聚集,抬頭仰望。在道德的認知里,彝人放下過所有,卻唯獨不能放下不負蒼天的燕麥。
我該盡我所力,寫篇關(guān)于燕麥的文章。蒼天在上,《燕麥在上》。
《滇池》是我的蒼天,讓我生起寫作的信心;燕麥亦是我的蒼天,喂飽了我的肉身。
感謝滇池文學獎的評委,授予我崇高的榮譽。
我有燕麥,滇池有水。
這水非同凡響,是云貴高原的圣潔之水,高潔之水。
蒼天恩寵,雨露滋潤,樹木就有念想,多想長成一棵綠蔭如蓋的大樹。
再次感謝各位編輯和評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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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最佳詩歌獎
眾人都朝大處去,一位獨行者卻偏往小處行。就近地上開著的一朵莫名小花,把身子俯到最低,圍著它找角度,用手機拍下它。這是詩人溫酒在野外拍照的一個場景,也是她寫詩的如常姿態(tài)。她的詩多是不斷與微小事物相遇的產(chǎn)物,又始終保有一種對世界、對內(nèi)心的近距離細微。她不想把情感、意念引向那種不斷泛濫的空洞遼闊,而是放大那些常常被人所忽略掉的日常細碎,顯出微小事物所蘊含的大于公共經(jīng)驗的深意和高于固化常識的邏輯,也讓真實自我的慽慽之思與切切之愛,得以寄放。
授獎辭
溫酒 原名王敏,居昆明。網(wǎng)絡(luò)寫手出身,獲云南信息港十大寫手稱號,發(fā)表作品若干,開店后院,出版詩集《后院》。
答辭:感謝《滇池》。20年來,見證我從網(wǎng)絡(luò)寫手,成為一位詩人。不,是剛剛成為一位詩人。
感謝我被拐杖限制在狹小的范圍之內(nèi),這些時間,對于我非常寶貴。
離開的人,我也要感謝你。
2012年至2020年的這部分作品。是“身體不能動”開始梳理的它們,有的寫在備忘錄,有的寫在朋友圈,有的寫在紙頭上,它們和我生活的碎片一起。即興,細微,純情,隨時過去和被我忘記?;仡^,正是它們織成一張我打撈自己的網(wǎng)。它們過著我的某一天,代替我擁抱一個人,讓我適應(yīng)黑暗,對視深淵。這樣表達,并非我已經(jīng)獲得足夠的勇氣,和對自己的完整認識。當對詩歌持有屬于自己的鑒賞力,也并非我就可以做到寫出全部。這是帶著方向感的竊喜,我得小心維護著這一點覺醒。
詩性純正的底色和一個生命體在經(jīng)歷體悟上的能量一定是相輔相成的?,F(xiàn)實生活中的雞零狗碎,矛盾,掙扎,懷疑,變數(shù)??謶趾秃ε峦鶃碜圆蛔灾?。由慣性帶著對自己的欺騙性往前面奔走,一個踉蹌,也許就是盡頭。這些我們不能避免的,也將與之共生。很多時候,得花點力氣才能不為自己的矯情感到羞愧。這心理的往返差距,既充盈又消耗。這些我都不怕,從悲痛里獲取滋養(yǎng)虛榮的養(yǎng)分而對悲痛本身麻木空洞。這才是我害怕的。
我需要更確定,更誠懇,更深入。因為,這種勇氣延續(xù)著,人的一生才是一種希望。
而這一次獲得的美譽,既是我的榮幸,也將成為我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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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最佳東南亞華文文學獎
黃瑋霜的小說《惡堵》,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敘述節(jié)奏,實際體現(xiàn)的是利索和簡約的用心安排,她的小說盡力表現(xiàn)出漢語的幽微和精妙,標題中的“惡”,指人世多艱,是小說發(fā)生和推進的背景和基調(diào);“堵”則“正話反說”,描述籠罩著整個家庭的生疏與空洞。小說通過現(xiàn)實困境、命運流轉(zhuǎn)、心理感受的重重描繪,讓主人公在完成了對心靈之“堵”的疏通后,卻面對著家庭和人生命運不可捉摸的慌張。作者寫得非常隱忍克制,處處留下空白,給讀者提供了諸多猜測和意會的空間。
授獎辭
黃瑋霜 1981年生,臺灣東華大學藝術(shù)碩士、臺灣政治大學商學士兼中文輔系。作品曾獲臺灣道南文學獎、新加坡國際華文散文獎、馬來西亞星云文學獎、馬來西亞南大小說出版基金、花蹤文學獎馬華小說評審獎、全國嘉應(yīng)散文獎。著有合輯《偷窺》、長篇小說《母墟》及合輯《故事總要開始》。目前從事編輯工作。
答辭:身為一名小說創(chuàng)作者,習于從生活里擷取故事的素材。短篇小說《惡堵》的靈感來自我夫婿過往生活的一些經(jīng)歷。這些經(jīng)歷為那段年月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讓我發(fā)現(xiàn)了其中值得細細琢磨的沙礫,于是以魔幻的敘述氛圍與情節(jié)寫出一個全新的故事。
小說里的三個主角:從事繁重的勞動工作造成職業(yè)傷害,退休后患有惡疾的父親,正陷在疾病的深淵之中;有著嚴重強迫癥傾向的母親,總是覺得家里到處都很骯臟,日日操勞地不停打掃和清洗家里,往更深層處探究,其實是為了洗滌內(nèi)心的疙瘩與怨恨,以及日漸變質(zhì)且不和睦的夫妻關(guān)系;在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苦苦擺蕩與掙扎的S,未來前程看似昏昧不明,但依然想緊緊抓住那一絲絲微弱的希望之光;他們不約而同面臨了獨自的人生困境,以及糾纏在難以割舍的親情里,嘗盡苦楚。
小說以家中傳來莫名濃重的“惡臭”氣味開始,這股臭味彌漫著整個屋子,也漫漶至每個人坑坑洼洼的內(nèi)心。故事就從尋找惡臭氣味開始,進而發(fā)現(xiàn)臭味原來來自屋后獨立的廁所馬桶,以及溢滿屎尿的糞坑,并以S挖糞的過程推進情節(jié)發(fā)展,在“臭氣熏天”的故事中細細帶出S與父母之間隱晦無明的內(nèi)在情感與人生境況。全文從縈繞著“惡臭氣味”始,到發(fā)現(xiàn)“滿溢的糞坑”,最后“污穢渾濁的黑糞水噴灑流進大水溝”為終,通過結(jié)構(gòu)緊密的象征和隱喻,道出人世深沉隱晦的處境。
小說是個象征,是個隱喻,總是能適時地反映現(xiàn)實生活的境況。這一年多來,世界仍籠罩在疫情肆虐的陰影底下,就像小說里惡臭無比的糞坑,這個世界需要一個全新的排水管,將濃重污濁的糞水全噴灑到溝渠中,重新還給世人平凡自由的日常、安穩(wěn)靜好的歲月?,F(xiàn)在的每日生活,都愈發(fā)值得珍惜。期許自己更勤于寫作,更精于琢磨文字,拓展更多元的題材與面向,照見俗世多變的面貌與人性的幽微。
在此謝謝《滇池文學》愿意刊載拙作,謝謝第十七屆滇池文學獎主辦單位頒予我最佳東南亞華文文學獎,謝謝辛金順大哥,謝謝一直支持我寫作的家人,最后謝謝成為我堅實后盾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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