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人物系列之二——首輔之路
張居正的第一篇上書《論時政疏》，看中他的正是當時的內(nèi)閣次輔，后來的內(nèi)閣首輔徐階。四十年前，他也曾被時任內(nèi)閣首輔的楊廷和看好，那時候他剛中探花，楊廷和當時就說：“此子功名必不在我輩之下！”
一代又一代，這里面有士大夫的傳承，也有讀書人的惺惺相惜。
張居正入仕的時候，正值夏言與嚴嵩斗爭的高潮階段，張居正看到了夏言倒臺的結(jié)局，但卻未必知道里面具體的波譎云詭，估計還是愣頭青。
夏言——嚴嵩——徐階——高拱，歷時三十四年，兩朝皇帝，四代首輔（準確的說還包括翟鑾和李春芳兩任短暫的首輔），這里面有權(quán)力的斗爭，更有權(quán)力的更迭。嚴嵩與徐階長達二十年的長跑式斗爭，堪稱權(quán)力斗爭的教科書，每一招一式都十分精彩，但因為篇幅所限，不展開具體介紹。
但其實嚴嵩與徐階，都是張居正的前輩，真正與張居正構(gòu)成競爭關系的，只有高拱。
高拱，嘉靖二十六年進士，論資歷，夾在徐階與張居正中間，比張居正早六年。
高拱是個有才華的人，但性格不太友好，急性子，囂張跋扈，眼里容不下人。明史對高拱的評價是：“性迫急，不能容物，又不能藏蓄需忍，有所忤觸之立碎。” 有所忤觸之立碎，就是一言不合就翻臉的意思，做人在肚量上稍微差一點。
在嚴嵩任首輔的時候，即使是對嚴嵩，高拱也不太給面子，至于后來的徐階，就更不給了，畢竟自己的主子是未來的皇帝，因此大家也對他禮讓三分。
高拱出身官宦世家，父親曾官至少卿，部級干部，算是名正言順的官二代。
高拱28歲中進士，39歲擔任裕王講師，那時候嘉靖次子朱載壡剛剛?cè)ナ?年，按道理應該立裕王為太子，但嘉靖似乎有意立更加聰明的景王為太子，一直沒有立儲，朝野上下，議論紛紛，暗流涌動，就在這種情況下，高拱陪伴裕王走過了難熬的九個年頭。
這種患難時建立的關系，比富貴后的純粹利益關系更加穩(wěn)固，九年時間里，面對深不可測的嘉靖皇帝，面對虎視眈眈的景王，高拱與裕王建立了深厚的師生情誼。
嘉靖四十五年，嘉靖駕崩，裕王繼位，第5年高拱擔任首輔，憑借與裕王的親密關系，加上裕王，此時應該稱隆慶皇帝，是個不太管事的皇帝，高拱從此開始了專政時代。
雖說內(nèi)閣是多人議政，但高拱從來不把張居正和高儀放在眼里，副手形同虛設，事情基本高拱一個人說了算，十分威風，大權(quán)獨攬。
十年風水輪流轉(zhuǎn)，好景不長，隆慶皇帝僅僅當了六年皇帝就去世了，熬了二十九年王爺，登基后僅六年，年僅36歲就去世了，下一任太子萬歷的老師——張居正來了。
權(quán)力交接的時候正是政治敏感期，極需穩(wěn)定，切記盲目出擊?？筛吖熬褪悄筒蛔⌒宰?，仗著自己是隆慶皇帝的老師，又是托孤忠臣，自然有些飄飄然，而他這一槍的矛頭，直指大太監(jiān)馮保。
明朝分為內(nèi)廷和外庭，內(nèi)廷以司禮監(jiān)為中心，代表宦官權(quán)力，外庭以內(nèi)閣為中心，代表相權(quán)，內(nèi)外庭分庭抗禮。
當時的宦官隊伍里，有1名才華出眾的太監(jiān)，名叫馮保，辦事靈活，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深得李太后和小萬歷的歡心，可高拱覺得此人跟自己脾氣不對付，未來要成為競爭對手，于是一再針對馮保。
按資歷，本來馮保應當晉升為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也就是太監(jiān)一號，可高拱憑借跟隆慶皇帝的師生關系，向隆慶帝打小報告，把馮保擠下去了，把自己人陳洪提拔上來了。
這樣還不夠，高拱非要置馮保于死地，隆慶帝去世后的18天，高拱策劃六科給事中程文、陸樹德等人彈劾馮保，攻擊馮保四逆六罪三大奸，每一條罪狀都置人于死地。
狗逼急了還跳墻，馮保豈是等閑之輩，馮保找到萬歷皇帝的母親李太后，抓住的把柄，恰好是高拱在不經(jīng)意間說的一句話。
隆慶皇帝駕崩時，高拱感嘆了一句：“十歲小兒，如何治理天下！”其實這句話本來沒什么惡意，頂多有些自大的成分，認為自己勞苦功高，大明王朝非他高拱不可?？烧f者無意，聽者有心，馮保抓住了把柄，把它翻譯成：“十歲小兒，如何作天子！”
這一下，李太后怒了，要知道主少國疑，最怕的就是這些朝廷重臣不把孤兒寡母放在眼里，這一說，就說到了李太后的心里。前車之鑒，嘉靖對楊廷和的清算本質(zhì)上是一回事，誰不把君權(quán)放在眼里，就弄死誰。
李太后，隆慶帝時期的李貴妃，是以奴婢的身份進入的裕王府，父親因為缺錢，把女兒賣到裕王府，可李貴妃有些姿色，人又聰明，逐漸爬到了貴妃，改變了自己的階層。從底層進入權(quán)貴，最擔心的就是別人質(zhì)疑自己身份的正當性，在李太后的一生中，出現(xiàn)最高頻的詞匯就是“孤兒寡母”！
其實，太祖朱元璋反復稱自己“我本淮右布衣”，也是一樣的道理，當然，這話只能他自己說，別人說就拖出去斬了，不在乎身份出身的人，其實不會掛在嘴邊。
高拱一下撞到槍口上，李太后下定決心要鏟除高拱。
其實高拱少說一句不會死，隆慶帝駕崩，身為托孤大臣，只要穩(wěn)定局面就能安然度過，這句話無非滿足他爽一下的心理需求，除了過過嘴癮，百害而無一利。
可這就是高拱，心高氣傲，容易沖動，得意時容易失態(tài)，失意時容易暴躁，永遠被情緒驅(qū)動。
3天之后，李太后授意萬歷皇帝下旨，高拱被革職回籍，從權(quán)力巔峰的首輔，到一無所有，僅一年時間。
高拱晚年，寫了一本《病榻遺言》，抨擊馮保與張居正，他認為是馮保與張居正聯(lián)合起來陷害了自己，恨之入骨，還給張居正專門設了一個詞“荊人”。
關于張居正是否參與高拱案，史學界存在爭論，但我認為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成王敗寇，政治本來就是殘酷的。今天我讀《病榻遺言》，滿滿都是恨意，高拱的前輩嚴嵩和徐階，經(jīng)歷的斗爭比他激烈，晚景比他凄涼，也不見什么臨終遺言，可見高拱一輩子沒有走出來。
與惡龍纏斗過久，自身亦會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可以失敗，不如灑脫。
從此，張居正前面的唯一的障礙也清除了，他開啟了名相時代，為政的十年，扭轉(zhuǎn)了大明王朝的頹廢之勢，國庫從巨大的財政赤字，到積糧可用十余年。
張居正的改革，具體是如何從政治、經(jīng)濟、軍事等方面改變王朝格局的，我們下篇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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