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連科《我與父輩》 [2019] 豆瓣評分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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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大家分享的這本書就是閻連科的長篇散文集《我與父輩》。這并不是他的新作品，早在2009年云南人民出版社就出版過這本書。但我讀的是2019年由河南文藝出版社重印的新版。
閻連科是我很喜歡的一個作家?？赡芡瑯邮巧頌楹幽侠相l(xiāng)的緣故，讀起他的作品感覺特別親切，潛移默化也就多了幾分好感和關(guān)注。
提起閻連科，喜歡文學(xué)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位特別傳統(tǒng)的、來自河南籍 農(nóng)村出身的作家，代表作有小說《受活》《日光流年》《炸裂志》等，曾先后獲得過魯迅文學(xué)獎、老舍文學(xué)獎，捷克卡夫卡國際文學(xué)獎、日本twitter文學(xué)獎等國內(nèi)外獎項，被業(yè)界譽為“荒誕現(xiàn)實主義小說大師”。他的作品一向以苦難深沉的現(xiàn)實主義題材、針砭時弊的風(fēng)格著稱，每部小說一經(jīng)發(fā)布，就會在社會上引起強烈的反響。
但是，與他以往的作品不同，這本散文集《我與父輩》看起來，風(fēng)格上要溫柔和樸實的很多。字里行間，言語真誠，又不乏真摯的愛與溫情。用閻連科自己的話說，《我與父輩》就是我所有作品里的一顆情感鉆石。可見這本書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他在接受采訪的時說過，寫這本書的緣由是因為在四叔去世的時候回老家守靈。忽然一個晚上，一個妹妹給他說，“哥哥，聽說你寫了很多小說，在外面是有點名氣的，但是你給我們寄的書沒有一本能看的明白的，你為什么不寫寫父親，寫寫我們家里的事情呢，寫寫大伯，寫寫你自己，這些東西我們就會特別愛看?！?/span>
正是她這樣一句話，提醒了閻連科，開始認真思考自己與這塊土地的聯(lián)系，想要寫一本既能讓家人愛看，孩子可以看的作品，最終成就了這本書。所以，《我與父輩》某種意義上來說又是閻連科獻給親人的一本家書。在《我與父輩》剛剛出版上市的時候，他一次就買了200本，送給自己遠在河南老家的親戚和孩子們，希望他們能從這本書里找到情感的依托和慰藉。
△作家 閻連科
那么，《我與父輩》究竟是怎樣的一本書呢？該書主要由我的那年代、想念父親、大伯一家和我的四叔四個部分構(gòu)成。講述了作者自己、以及作者老家成長記憶中與父親、大伯、四叔父輩男人之間所經(jīng)歷的點滴和感想。全書除了自序《被我弄丟了的家》之外，共收錄了42篇短文。并且作者在書中分享了自己的寫作成長歷程。記錄了父輩那一代人在貧窮、饑餓、困頓的生活里，是如何一路艱難走來的波折。
讀完后，你會覺得在上世紀(jì)5、60年代成長起來的那代人生活的苦難，很難讓人想象！
閻連科卻告訴讀者：《我與父輩》不是寫苦難，而是寫苦難人活著和活著力量的一部書。他在書中是這樣寫的：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我可能什么都缺乏、唯一不缺的，正是來自父親、大伯和叔叔們這一輩人給我的那細雨無聲的溫情與呵護。
但是，拋開我與父輩之間的故事和關(guān)系，從另一種角度來講，這本書能夠清晰的告訴你：閻連科為什么會成為現(xiàn)在的閻連科，從父輩的傳統(tǒng)教育，貧窮饑餓的生活，到對逃離故土的迫切追求。閻連科說：少年時期最大的夢想就是逃離土地。寫作最直接的目的是為了逃離土地，不為了當(dāng)作家，不為了當(dāng)名人，就是為了吃飽肚子，討個城里老婆，過得像人一樣在這個世界上生活。
為了逃離土地，高中輟學(xué)后，閻連科跟著四叔去了水泥廠 做過兩年的臨時工，后來又去參軍當(dāng)了兵，再后來進入體制成了一名軍旅作家，終于過上城里人體面的生活。
在這本書里，作者回憶過去，講述自己、父親、大伯和四叔的故事。有很多打動人心的點。他用大量的文字去描寫曾經(jīng)生長的那塊“土地”，描述父親耕種的日常情境。其中在《想念父親》的章節(jié)里，作者講父親病危前，想要在家里看一場當(dāng)時熱播的電影《少林寺》，每包放一場十塊錢，大家都同意這樣做。
把放映員請到家里后，母親又說，算了吧，有這十塊錢，也能讓你父親支撐著多活一天。大家只好面面相覷，送走了放映員。這件事成為兄弟姐妹日后懊悔不迭的失孝之一，后來，每每想起都有幾分疼痛。
講起對父親的愧疚，他責(zé)怪自己在父親病重期間，產(chǎn)生“只要父親活著，我們家就不會有好日子過。”并“希望父親早一天離開人世”的念頭。讀到這一段時，我特別震撼，當(dāng)一個人能敢于這樣去面對自己，喚起心靈的自我救贖，是很讓人敬佩的。
講述大伯，他有8個兒女。他愛賭博，卻又很顧家。大伯的愿望就是讓每一個孩子都能順當(dāng)?shù)某杉?。所以，書中記錄他在?yán)寒下雪的冬天，帶著全家人穿過冰冷刺骨的冰河對岸去運石頭回來，賣給村里換成錢，給兒子蓋房娶親。就是這些平凡瑣碎的小事，卻最能看到苦難生活中，顯露的那種可貴的精神，活著的力量。
講述四叔，四叔這個人其實代表著中國巨大的農(nóng)村階層，就是這個階層，在日常生活中過著一頭沉的生活，男的在青壯年時期去城里打工，女的在鄉(xiāng)村老家里持家務(wù)農(nóng)，在城里他們經(jīng)年累月見過了“世面”，目睹了美好的生活，卻無法被城里人接納，退休后，回到老家，又無法融入鄉(xiāng)村人的生活。書中是這樣描述的：
四叔這一生，他是一個在外漂泊的人。在城市，他是一個鄉(xiāng)村人，他因為根在農(nóng)村而很難真正融進城市里；在農(nóng)村，他是一個城里人，他因為離開土地過久，身上的多半血液都已城市化，所以也再難真正成為一個鄉(xiāng)村的人。他是我們這個社會城鄉(xiāng)夾縫中的生存者。如果城市在鄉(xiāng)村人眼中是高懸的天堂，而農(nóng)村是土地上的地獄的話，他將近四十年的最好人生，都是懸在半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生活和生存，已經(jīng)成為他熟悉的、不可更改的生活往復(fù)和狀態(tài)，正如被掛在樹梢籠子里的鳥，它在那梢上的籠里生活了將近一生后，在它年老時，你把它放出來，它既無法適應(yīng)藍天，也無法適應(yīng)大地了。它所能適應(yīng)的，只能是樹梢上的天空和陽光，只能是隨梢擺動的和風(fēng)與細雨。
當(dāng)然，隨著城市化進程的發(fā)展，現(xiàn)在有太多社會城鄉(xiāng)夾縫中的生存者在我們身邊生活。
在作者講述父輩那代人————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時，無論是父親和他的土地、大伯和他走街串巷賣鞋的生意，還是四叔在外漂泊看似闊綽的生活。無不都是用勤勞的雙手，努力為了孩子成家立業(yè)，體面、并有尊嚴(yán)的活著，而默默奉獻、犧牲自己的一生。這是他們畢生的夢想。
而作者迫切逃離故土的那種夢想和希冀，又恰恰與父輩一代的生活形成對立。所以，在我看來，生活環(huán)境的影響，《我與父輩》這本書本質(zhì)上也是在講 我與父輩之間，存在的某種歲月的隔閡。它隨著時間不斷地拉長，我們再也回不去的光景，但那些濃濃的情感和記憶，卻不會因為空間而改變，只會越來越深。
最后，我想和你聊聊為什么要分享這本書呢？
從創(chuàng)作上來講，《我與父輩》這本散文集語言質(zhì)樸平實、沒有太多的修飾。甚至有些內(nèi)容太過絮叨，在講述對父親愧疚的情感時，文字渲染太多，有人會覺得作者對父親的情感濃妝重彩的表達，有點過頭了。但是，如果考慮到年代的不同，物質(zhì)匱乏所給予他這代人精神上的情感厚重，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我一直覺得閻連科是一個特別坦誠的作家。他的特別之處在于有一種能夠清晰的審視和批判能力。審時度勢，在小說里，對社會的批判。在這本書里，對自我攤開來揉碎了的批評。這正是很多有責(zé)任感的作家里 所欠缺的一種能力和態(tài)度。
閻連科在談到寫這本書的時候常常淚流滿面，一邊寫，一邊要去衛(wèi)生間洗把臉平靜一下回來繼續(xù)寫。而我在讀《我與父輩》的時候，也曾幾度落淚，感動與共鳴固然是情感的一部分，但它所帶給我更多的是情感上的觀照和警醒。
中國有句古話叫：“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用來表達子女孝敬父母之愛時的那種“缺憾”之言。從表面上來看，《我與父輩》也是一本獻給對故去的父輩那代人思念與愧疚的書，但其實在我看來，這卻是作者離家多年之后對自我心靈救贖，尋找圓愛和寬慰的書。
作為讀者，我們通過這本書中閻連科與他父輩之間的情感和解讀，從而觀照到自身與父輩那代人 情感記憶的缺憾、傳承與縫合，然后獲得心靈上的洗禮。這才是本書最大的價值。這也是作為一個年輕人，我們讀它的真正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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