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四年,也就是1898年,這年11月9日,浙江崇德縣石門灣豐家迎來了一件喜事,他們家終于添了男丁。在此之前已經(jīng)連續(xù)生了六個女兒,由此便可猜想日后這男丁定是受盡寵愛的。
這個男丁,便是豐子愷。
豐子愷原名豐潤,在他念小學時,有次搞選舉,老師便說,鄉(xiāng)下人識字少,筆畫太多不好寫,為了以后考慮,姓名還是越簡單越好,因此便將“潤” 字改為“仁”。
1914年,豐子愷考上了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豐子愷文筆不錯,所以國文經(jīng)常得第一名,教國文的老師單不庵很是喜歡他。
單不庵覺得在“豐仁”這個單名之外應該有一個雙名,因此單不庵就給他取了“子顗”,后改為“子愷”。從此,他就取名叫“豐子愷”了,寫文、作畫均用此名。
想來是大人物,名字也是一波三折,尋常的小老百姓,一個名字也就一輩子了。
豐子愷
豐家是開染坊的,作畫的顏料也是伸手可得,豐子愷呢,從小喜歡涂涂畫畫,還畫了私塾的孔子像。漸漸地,鄉(xiāng)鄰們也都知道豐家有這么人物,于是都跑來讓豐子愷幫他們作百年之后的遺像。
可豐家的老父親卻不支持兒子,雖然他寵愛兒子,但作為中國最后一年的及第舉人,他還是希望兒子能讀讀四書五經(jīng)。不過在豐子愷9歲的時候,老父親就去世了。
弘一法師
考入立第一師范學校后,豐子愷師從李叔同學習繪畫和音樂。這位李叔同老師對豐子愷的影響可謂深遠,豐子愷也說李叔同對他是“爸爸般的教育”,不僅給予他美術和音樂上的啟蒙,也在為人處世上為他作了榜樣。
1918年,39歲的李叔同在杭州虎跑寺過了一個春節(jié),然后就拜了悟和尚為其在家弟子,取名演音,號弘一。對了,這個就是咱們常聽到的弘一法師,或者晚晴老人。
同年秋天,弘一法師入虎跑定慧寺,正式出家。后豐子愷曾作文《懷念李叔同先生》以紀念恩師。
此后,弘一法師輾轉各大寺廟,研修佛學,造詣頗深,可謂入佳境。
而豐子愷,畢業(yè)后先是創(chuàng)辦上海??茖W院,又赴日本考察學習,1922年回國,于浙江上虞春暉中學教授圖畫和音樂,
1924年與友人創(chuàng)辦立達學院,1925年成立立達學會,參加者有茅盾、陳望道、葉圣陶、鄭振鐸、胡愈之等人。
1926年,任教職于上海藝術大學。1929年被開明書店聘為編輯。
一晃數(shù)年,師生在各自的領域發(fā)展?jié)u入佳境,也曾有過數(shù)次相聚。
故事發(fā)生在1929年,弘一法師已經(jīng)知命之年,那年,他與豐子愷同住上海居士林,他們倆做了一個決定,合作《護生畫集》,共五十幅,豐子愷作畫,弘一法師寫詩。
是年2月,《護生畫集》第一份由上海開明書店出版。大師在跋中曰:“我依畫意,為白話詩;意在導俗,不尚文詞。普愿眾生,承斯功德;同發(fā)菩提,往生樂國?!?/strong>
1939年,弘一法師六十歲,豐子愷作《護生畫集》續(xù)集,共六十幅,然后寄給弘一法師,由他書寫。
弘一法師與學生豐子愷(右一)及劉質平的合影
不久法師來信云:“朽人七十歲時,請仁者作護生畫集第三集,共七十幅;八十歲時,作第四集,共八十幅;九十歲時,作第五集,共九十幅;百歲時,作第六集,共百幅。護生畫功德于此圓滿”。
時至日寇犯我中華,豐子愷也在流亡逃命,復回信:只要我活著,定當遵循。當然原話不是這么說,但意思就是這么個意思。
1942年10月13日晚8時,弘一法師安詳西逝,圓寂于泉州不二祠溫陵養(yǎng)老院晚晴室。
1949年,豐子愷游閩南,赴泉州謁弘一法師示寂處,而后離開泉州至廈門,閉門三月,畫成《護生畫集》第三集共三十幅,并請葉恭綽先生寫詩。
1960年,豐子愷完成《護生畫集》第四集并交由朱幼蘭居士書寫護生詩。由于彼時豐子愷初任上海中國畫院院長之職,讓其親自出版,顧慮甚多。
幸得廣洽法師輾轉周旋、鼎力相助,終于出版。
1965年,在廣洽法師和友人建議下,豐子愷收集詩文90篇,由虞愚先生書寫,然后逐一作畫。
1965年8月,90幅護生畫繪畢,寄往廣洽法師,法師己在新加坡募集出版款項,簽好出版合同。同年9月,第五集出版發(fā)行。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豐子愷被定位“反動學術權威”遭受批斗,《護生畫集》也被查禁。在此逆境中,豐子愷仍執(zhí)意想完成《護生畫集》第六集。
但當時書籍損失殆盡,豐子愷缺乏畫材,后拜托朱幼蘭居士尋找素材,居士于家中尋得《動物鑒》,豐子愷從中選出百則作畫。
1973年終于繪成,托朱幼蘭保管。1975年9月15日,豐子愷與世長辭。1978年秋,廣洽法師赴滬,聞豐子愷舉動大為感動,后進行募捐,1979年10月《護生畫集》第一至第六冊出版。
時年80歲的廣洽法師,為第六冊作了序。他感嘆地寫道:“不受環(huán)境的挫折而停頓。不受病魔的侵患而退餒。以護生則護心,永遠保持這顆赤裸裸對待人的良心善念,生死以之,義無反顧。”
只因為當時一句許諾,豐子愷便是萬死不辭。五十年的風雨飄搖,眾位大師的齊心協(xié)力,才有了現(xiàn)在的《護生畫集》。
后人言說《護生畫集》是漫話藝術的杰作,是佛教界、文藝界的大師們合作的文化精品,更是人類心靈之愛的傳世瑰寶。
但在我眼中,它有更為深遠的影響,它體現(xiàn)了一代大師為人處世的風范——君子重諾,至死不負。
編輯:塞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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