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第八回“潘金蓮永夜盼西門慶 燒夫靈和尚聽淫聲”——話說西門慶自娶了孟玉樓在家,燕爾新婚,如膠似漆。又遇著親家陳宅那邊使了媒婆文嫂兒來通信,六月二十日就要娶西門大姐過門。不得不說,這古代的人也太早婚早生了,西門慶才虛歲二十八,這就要嫁女做岳丈了。而現(xiàn)在二十八歲的人,有的可能還在內(nèi)卷著讀研讀博,有的玩著手機還沒談過戀愛,有的工作太忙天天加班成了抽不出時間談戀愛的社畜,總之現(xiàn)在二十八歲的人多半都躺平?jīng)Q定不婚不生了。西門家這一娶一嫁,足忙亂了一個多月,自然顧不上潘金蓮。這讓潘金蓮把門兒倚遍,把眼兒望穿。使王婆去西門慶家門口打探幾回?zé)o果,又讓迎兒去尋。迎兒更尋不著,潘金蓮就百般責(zé)罰作踐她撒氣,對迎兒極盡折磨之后,她又打了一個相思卦,見西門慶不來,潘金蓮又找茬誣賴迎兒偷吃了她親自下廚給西門慶準(zhǔn)備的角兒,將迎兒的臉上掐出了兩道血口子。
良久,潘金蓮又走到鏡臺前重施脂粉,站在門簾下,恰好瞧見西門慶的貼身小廝玳安兒。于是像抓住救星樣把玳安兒迎進(jìn)家,打聽到玳安說起西門慶娶了孟玉樓,潘金蓮不禁淚流滿面,哭了一場。玳安建議她給西門慶寫幾個字捎去。潘金蓮一氣呵成一首飽含相思之苦的《寄生草》。詞曰:“將奴這知心話,付花箋寄與他。想當(dāng)初解下青絲發(fā),門兒倚遍門簾下,受了些沒打弄的耽驚怕。你今果負(fù)了奴心,不來還我香羅帕?!币f潘金蓮的情書《寄生草》,寫得還是真摯純情啊,當(dāng)初在王婆茶樓上,小潘確實在王婆的逼迫下,送了西門慶一塊“香羅帕”(汗巾)。
之后長等短等還是不見西門慶來。潘金蓮于是從頭上拔下了最后一根金頭銀簪子賄賂王婆,讓王婆次日再去尋西門慶。當(dāng)晚潘金蓮輾轉(zhuǎn)難眠,長吁短嘆,忍不住起來抱著琵琶彈唱《綿搭絮》:當(dāng)初奴愛你風(fēng)流,共你剪發(fā)燃香。語態(tài)云蹤兩意投。背親夫,和你情偷。怕什么旁人講論,覆水難收!你若負(fù)了奴真情,正緣木求魚空自守…奴家又曾不愛你錢財,只愛你可意的冤家…
次日一早,王婆算是走運,經(jīng)生藥鋪傅伙計指點,恰好尋見了逛妓院留宿歸來途中的西門慶。潘金蓮見到西門慶,一陣嗔怪之后,又見他頭上戴了新簪子,就奪拔下來,見上面有兩溜子字“金勒馬嘶芳草地,玉樓人醉杏花天”(孟玉樓贈),于是數(shù)落他喜新厭舊,接著又發(fā)現(xiàn)他的扇子上有牙痕,不由分說,就奪過來,兩把扯了。西門慶解釋說扇子是他朋友卜志道送他的,才拿了三天。王婆溫馨提醒他們,難得久別重逢,二位不要誤了勾當(dāng)。潘金蓮這才讓迎兒端出她為西門慶的生日精心縫制的針線禮物,西門慶見了大喜,直夸她聰慧。兩人又和好如初了。常言道,樂極生悲。就在西門慶和潘金蓮重燃欲火,如膠似漆時,武松讓士兵捎信來說他中秋節(jié)之前要趕回來。西門慶說他和潘金蓮無法割舍,求王婆獻(xiàn)計。三人商議定下八月初六日,西門慶出錢,讓王婆協(xié)理了武大的百日忌,并請了報恩寺的一幫和尚念經(jīng),做水路道場超度武大亡靈。而西門慶和潘金蓮在和尚念經(jīng)時仍然云雨行樂,引得和尚窺聽他們淫蕩的現(xiàn)場直播。
小說這一回,仍然是一貫的寫實風(fēng)格。飲食男女,情與欲難分,肉與靈交織。潘金蓮和西門慶之間,既是赤裸裸的性,也是火辣辣的愛。為了重見西門慶,潘金蓮茶飯不思,拔掉了頭上最后一根金頭銀簪子,寫出了如泣如訴的情書。這和世上其他熱戀中的女人,其實是一樣的。至于那些偷聽床戲的和尚,也是實寫。正所謂和尚也是人,更是色中餓鬼。倒是那個武松行事,總是讓人啼笑皆非,人未到,信先到,是思念兄長,還是牽掛美嫂?試想,以前那么多年,他給武大寫過信嗎?同樣是任性撕扇子,潘金蓮就不如《紅樓夢》里的晴雯撕得那樣俏皮,那樣爛漫。潘金蓮畢竟自幼在王招宣府經(jīng)歷過正規(guī)的培訓(xùn)和熏陶,能文識曲,能彈會唱,算得上才貌雙全,和武大確實不般配,與西門慶倒是天造地設(shè)。
要說古代人行事,那真叫個講究。武大死后,所有的喪葬禮儀程序從形式上來說都完全走到了。雖說西門慶和潘金蓮一邊讓和尚誦經(jīng)超度武大與他倆一邊縱情淫樂的畫風(fēng)完全不搭調(diào),而往往現(xiàn)實就是如此魔幻和諷刺。這就好比把一個沒病的人或者只是打了一個噴嚏的人按在ICU里的床上,一些人掐鎖著他的喉嚨,另一些人忙著給他插各種管子搶救那樣,整得比潘金蓮和西門慶還講究。人生如戲,每個人都是戲子。人們要么在一本正經(jīng)地演戲,要么在身不由己地配合演戲。如果劇情敘事太過宏大、悲壯、荒誕而又逼真,就被美其名曰“書寫歷史、見證歷史”,或者調(diào)侃自嘲曰“鄙人此生有幸參與國家級重大項目”。這片土地上的人們,過得幾千年如一日,也算快哉!尤其是當(dāng)下網(wǎng)絡(luò)信息爆炸時代,事情越大,段子越多。萬般皆浮云,“活下去”就是硬道理。呵呵,哈哈,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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