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自題金山畫像》
心似已灰之木,
身如不系之舟。
問汝平生功業(yè),
黃州惠州儋州。
蘇軾在臨終之前兩個月,偶爾去到一家寺里面,看見著名的工筆畫師李公麟為他自己畫的工筆畫像,感慨萬千,略加思索揮揮灑灑寫下以上的千古名句,道盡一生功過榮辱。
李公麟畫作
受王安石和司馬光的相互開撕,蘇軾一生基本都在貶來貶去的路上,他去過很多地方,對上階級政黨是沒有用處,但是對下老百姓確實功名垂世,深受老百姓愛戴。
在當時的社會中,論工作成績,蘇軾基本都是一敗涂地,但是論社會名聲卻是如日中天。
李公麟畫作
有些人的命就是這樣,可能他一生混的越糟糕,他的生命價值就越強,蘇軾就屬于這種命。 蘇軾在自己被貶的路途中,辦過救兒會,辦過公立免費學(xué)堂,辦過公立免費醫(yī)院等等,尤其是在杭州,為了解決西湖水患嚴重的問題,四處張羅,召集老百姓建成蘇堤,不僅能解決水患,還能觀光旅游,至今還是杭州著名景點之一。為了防止西湖被人為破壞,蘇軾在湖中建了三個石塔作為界限保護,沒想到這石塔又成了著名景點,被畫到現(xiàn)在都一塊錢人民幣上。
那時候很多畫家都給崇拜的失敗偶像蘇軾畫過像,但是這些畫像中只有李公麟畫的最為傳神。蘇軾看完這幅畫,想起自己的一生,沒有回顧那些豐功偉績,也沒有回顧那些被別人排擠的壓抑歲月。而是回顧自己最糟糕,最失敗,也最自由的三個地方,“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
蘇東坡畫像 趙孟
為什么一個人在臨終前回顧一生的時候,總會想起的事莫名其妙。 我曾聽過很多人聊天說,人到中年,回憶自己的青春和少年,初中的故事和高中的故事遺忘的最多,有的人甚至什么也想不起來。
很奇怪,為什么會這樣,有人說因為那段時候雖然正當青春妙齡,但是心里基本都是在被扭曲,被壓抑的時光中度過的,所以被遺忘的也最快。
那一生中,論起功業(yè)前程,在擁有鐵飯碗的時候恰恰也是相互斗爭最多的時候,因為你要吃飯謀生,別人也在吃飯謀生,為了謀生,守著鐵飯碗的工作不得不扭曲了自己,扭曲了人性。表面看起光彩繽紛,但在回顧一生的時候,基本都是被忽略的部分。 而當一個人在最糟糕的時候,其實也是心性最放松的時候,因為已經(jīng)到了人生低谷,再掙扎也是低谷。身在低谷則安之,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也再也不用相互提防,再也不用考慮前程,用僅有的時光,考慮力所能及的事。
正是這些力所能及和心安理得,讓蘇軾干了很多真心為老百姓服務(wù)的事,但是蘇軾還覺得這些有浮夸,他寫的“黃州惠州儋州”這三個地方,最窮,最困,最齷齪的三個地方,窮到只能寫詩和親自種菜下廚做飯。我們有可能讀到的蘇軾詩,基本都是在這三個地方寫的,深邃空靈、飄逸灑脫、無所牽掛,,,
700年后,世界文豪列夫·托爾斯泰在自己的《懺悔錄》中寫下了這段話,與蘇軾的心境頗為相似:
“和我們這些不勞而獲的寄生蟲相比,每日勤勤懇懇勞動著的廣大人民,體會到更多生命帶來的幸福快樂。”
我明白了這些,但沒有因此而感到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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