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8月09日 10:51 中國文化報
張寄寒
一
一個靜靜的春夜,我在書房里的臺燈下,拿起剛到的原創(chuàng)版《讀者》,彩色封面上醒目的《專訪吳冠中》,立刻吸引我的眼球,產(chǎn)生了先睹為快的感覺。打開《讀者》展讀《耄耋“憤老”——專訪吳冠中》,我貪婪地讀了兩遍,心中的塊壘似有不吐不快的感覺。吳冠中是我最為崇拜和敬重的藝術大師,我有幸在自己的故鄉(xiāng)——中國第一水鄉(xiāng)周莊,三次接待了他。一九九七年的夏天,是我第三次接待吳冠中大師,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臨別時,他在我的《名人與周莊》一書的扉頁上寫道:
初識周莊,認識寄寒先生,再到周莊,三到周莊,周莊依舊,寄寒先生依舊,寄寒先生似乎成了周莊與文化人的紅娘。
吳冠中
一九九七年七月十一日 三到周莊
一九九三年的初春,我的一篇散文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海峽情》征文比賽中獲獎。我去北京領獎時找到北京著名詩人、畫評家、中央電視臺《吳冠中》攝制組撰稿人翟墨,《吳冠中》在周莊拍攝期間我們相識,結下友情。我到北京住在翟墨家,傍晚我提出夜訪吳冠中先生,翟墨立刻去聯(lián)系,吳冠中一聽我是中國第一水鄉(xiāng)周莊來的人,一口答應,約定七點。于是,我和翟墨準時去方莊,夜訪吳冠中先生,受到吳冠中夫婦熱情接待,給我們沏了碧螺春綠茶,帶我們參觀了他畫室中的一幅幅新作,我送給吳冠中先生一件從故鄉(xiāng)周莊帶來的金屬棉襯衫,吳先生則贈我一本《吳冠中文集》,在扉頁上簽下了他的大名。
夜不能眠,今夜貪婪地拜讀《讀者》記者的訪談,令我浮想聯(lián)翩。吳老這一年九十一歲了,親友們總是勸他好好保養(yǎng),要活一百歲,聽到這些善意的祝賀,先生心里不是滋味。吳老說,不是懼老,而是越來越感到“壽”字背后的空虛與乏味,如果精神與肉體能夠同步衰盡,那是一種值得欣慰的和諧。而吳老卻不是這樣的。
我是十分理解吳老的內(nèi)心想法,在他看來人的一生有限,事業(yè)無限,要珍惜有限的分分秒秒,發(fā)揮在無限的事業(yè)中。
前些日子我從電視、報刊上見到吳老的近影,從他的外貌來看已屬高齡老人,但精神依然像個“憤老”。你看他的思想依然敏銳,激情依然充沛,鑄成了吳老先生健康的一生。藝術支撐著他的生命,使他的精神永遠處于年輕狀態(tài)。
吳老是一個具有特殊個性的畫家。應該說吳老早已功成名就,早該頤養(yǎng)天年,但他就是閑不下來,對于常人的養(yǎng)狗養(yǎng)貓,侍弄花卉,他都不感興趣,下棋打牌更不會。
在我們老年人的行列中,如果誰不會打牌、搓麻將,就會被人嘲笑。吳老曾說,如果再賜我一生,依然選擇苦難的藝術,只是我不應該結婚,貽誤別人的溫馨。
吳老對自己一生的藝術生活有過自責。他曾作過努力,千方百計讓老伴快活,有一次他去黃山寫生,特地帶了老伴一起去。一日下午在黃山的半腰寫生忽然下雨了,老伴給他撐傘,他畫畫。吳老說,既然“嫁”給藝術,就靠藝術活命了,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吳老這種為藝術獻身精神令我景仰。
遙想認識吳老是二十五年前的一個夏日,吳老偕夫人朱碧琴來到我的故鄉(xiāng)昆山周莊寫生,租住在鎮(zhèn)上唯一的一家小客棧,在鄉(xiāng)政府食堂搭伙。每天清晨,他們在沿街的小吃攤上隨便吃了點湯團,便背起畫夾,提著麥秸編織的書包,在古鎮(zhèn)的大街小巷里徜徉。
吳老對周莊的移步換景贊嘆不絕,感嘆相見恨晚。他以藝術家敏銳的目光捕捉一個個生動立體的畫面,老伴則坐在身旁靜靜地看他作畫。
一日下午,吳老和夫人走進一條又長又暗的里弄,出弄口豁然開朗,只見一堵石塊疊成的老墻突兀在眼前,墻上長著幾支巨大的仙人掌,吳老立刻向鄰近一戶居民借了小木凳,于是,夫妻倆遠遠地面墻而坐,畫下這堵老墻和仙人掌。吳老不止一次地畫老墻,一道道磚縫裂開的墻,縱橫的線條像筋像根,長滿青苔潮濕的墻,像農(nóng)家常年不洗的臉。這堵老墻的墻面幾乎塞滿了整個畫面,疏密起伏的橫線極富節(jié)奏感,老墻托起一棟大屋,像波濤起伏托起一艘大船。右面那碩大的帶刺的綠色仙人掌,更使這經(jīng)歷了漫長艱苦歲月考驗的老墻,顯示出倔強的生命力。在這堵老墻里凝聚著畫家的人生滄桑和不屈的精神。
這就是那幅以五十萬港元義賣所得為華東父老抵擋洪水災害的墨彩名作《老墻》。
吳老又在一戶破落人家名叫張廳的后院,畫了一幅“轎從前門進,船從家中過”的取名為《家》的畫作。吳老又在他租住的小客棧的樓道拐角窗口眺望出去,兩座大山似的山墻連在一起,其屋頂也格外大,傲視周遭矮屋,遠遠望去,像一只黑背白腹的大鳥展翅翱翔。還有大宅的山墻下是一條可容一人通行的小巷。吳老用極其簡潔流暢的線條勾勒出大墻小巷的奇觀,取名《小巷》。這幅速寫小墨畫,是吳老心愛之作。
吳老在周莊的幾天寫生,讓他感悟周莊移步換景的美麗景色。他不無自豪地說,黃山集中國山川之美,周莊集中國水鄉(xiāng)之美。
二
十年前,我從許多媒體報道中了解到吳老開始大規(guī)?!皻М嫛?,不忍下手時便讓家人抱了撕碎的畫作下樓用火燒,自己在畫室窗口俯視院內(nèi)熊熊之火濺起紙灰,啞然無語。
即便一畫值千金的今天,吳老依然毀之不悔,甚至為創(chuàng)新毀得更多了,世人嗟嘆先生“毀畫”痛惜否?我忽然聯(lián)想一九九二年的夏天接待吳老先生時,鎮(zhèn)政府領導請吳老作畫,吳老婉言謝絕,當初以為吳老不給面子,其實他怕倉促作畫,把不滿意的畫留在人間,將被貽笑大方。一九九七年夏天,我在張廳接待吳老時,為他準備了文房四寶,吳老欣然命筆,“橋從前門進,船從家中過”“黃山集中國山川之美,周莊集水鄉(xiāng)之美”的書法條幅。
吳老離開張廳時告訴我一件事,上世紀七十年代他去甪直保圣寺參觀唐塑,得到一位講解員詳細的講解,為了表示感謝,送給講解員一幅小品。八十年代初再到甪直保圣寺,見到當年的講解員,最讓人感動的是在保圣寺內(nèi)依然見到了當年贈送他的小品,懸掛在墻上。
八十年代末,我在去南京的列車上與同座的一位導游閑聊,當他知道我多次接待吳冠中先生,他興趣盎然地問我有沒有吳先生的畫,我說沒有,他還不信。他對我說,吳先生三筆兩筆的小品,在港臺都賣到人民幣兩三萬元。
我和吳老最后一次分別是在一九九七年的盛夏,事隔六年的一個春日,吳老和他的家人悄悄地來到周莊,自己掏錢買門票,進小飯店吃飯,其間,被旅游公司領導發(fā)現(xiàn),替他買單被他拒之,公司領導邀請他們一家留下,吳老因上海辦畫展之事,匆匆告辭。
吳老一貫的品行,體現(xiàn)了大師的胸懷。
三
前些日子,很多媒體報道了關于吳老的“憤老”之事,吳老年至耄耋,依然痛斥中國美術界之怪現(xiàn)狀,甚至疾呼取消美協(xié)、畫院,認為“畫家作品不行,就得餓死”“教學評估就是勞民傷財”,最驚世駭俗的是痛罵“當今很多藝術活動和妓院差不多了”。吳老口誅筆伐,冷言暗箭直指一些藝術機構,在社會上掀起一股強烈的風暴,吳老的天年不是寧靜致遠,而是波濤洶涌。吳老的一生警醒,始終沒有高高在上。
佳釀晚清熟,霜葉吐血紅。
最近由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吳冠中畫作誕生記》,書中收錄了吳冠中不同時期的油畫、墨彩、速寫等一百多幅重要作品,其中《雙燕》蜚聲世界,它是眾多的江南題材作品中最突出、最具代表性的。《雙燕》誕生于八十年代初,那時他在工藝美院任教,帶領學生到蘇州寫生實習。學生們上完課后返回北京時,他則去舟山群島寫生,從寧波火車站換乘回北京時,離開車尚有富余時間。他到附近觀察,濱河幾家民居吸引了他,他激動了,匆匆畫速寫,將近火車開車的時間了,急急奔回車站,一路猛奔,路人還以為出了什么事故,踏進車廂,車就慢慢地啟動了。這民居,就是《雙燕》的母體?!峨p燕》表達了東方情思,即使雙燕飛去,情分依舊,橫與直,黑與白的對比在《雙燕》中獲得成功后,便成為長留他心頭的藝術目光。
吳老的一位朋友給他拍了一張照片,并在照片右頁經(jīng)底上書了一個大的“壽”字,吳老看后卻剪去了這個“壽”字,留下照片。
吳老說,我不大喜歡那些表面的東西,喜歡安靜過日子,平常主要畫畫、思考、寫作,生活是比較孤獨的,但習慣了,因為思考中會有我的感受,不感覺枯燥。反倒生活熱鬧時,我會感覺枯燥。
我與吳老有此同感。我這一生從來不為自己過生日。有一次,我的妹妹過六十大壽,她請我參加被我婉言拒絕。后來她對我一直耿耿于懷。我同樣不讓自己兒女為我舉行祝壽之類活動,我的兒女都很理解我的想法。一年一次的春節(jié),我與兒女一起過,天倫之樂很熱鬧,其實我是怕熱鬧。
我不喜歡有領導的應酬飯局,我喜歡三五文學知己,哪怕幾個簡單的菜,一聊文學,爭論不休,熱鬧非凡。
吳老說,尤其今天這個時代有太多的虛假,太壞的人心,與他們那個時代比,垃圾更多,人心更虛偽,所以更難求知音。
吳老的作品變化很大,不是越來越寧靜,反倒有更多的情緒沖突與宣泄。
吳老說,我老了,人生沉淀起來越豐富,甚至是悲壯,現(xiàn)在我的畫更有韻律動感,表達內(nèi)心的波動。我已不在乎技法,更看重情緒如何表達。偉大的藝術作品一定是感人的。小路藝術娛人,大路藝術撼人。吳老的想法,放在其他藝術門類也同樣如此。
四
吳老的畫風被世人公認,但他不滿足現(xiàn)狀,冒著風險創(chuàng)新,對吳老來說絲毫不擔心,不怕自己被過去的成就囚禁,成為榮譽的“囚犯”。吳老認為,人活著的價值就是創(chuàng)新,如果不創(chuàng)新就等于死掉了。吳老的創(chuàng)新對其它藝術門類都有觀照,任何藝術必須創(chuàng)新,突破自己。
吳老從來不考慮自己長壽,而一心撲在繪畫事業(yè)上。在生活上他從不保養(yǎng),不講穿著,粗茶淡飯,過著簡樸的生活。
記得有一次我陪吳老和他的孫子在周莊沈廳酒家吃飯時,服務員端出一盆焐熟藕,吳老邊吃邊對我說,一盆焐熟藕也夠了,菜不要多。服務員接二連三把江南水鄉(xiāng)特色菜肴——萬三蹄、韭菜炒蜆肉、白絲魚、雞汁面筋等端上桌面,吳老一再對我說,夠了,夠了,吃不掉,浪費多可惜!
在中國美術界,吳老一直是因“創(chuàng)新”而備受爭議。吳老說,對待創(chuàng)新很多人反對,因為創(chuàng)新必須把舊的改掉,可人家要靠這“舊”的吃飯。在我們國家的畫院、美協(xié)很多很多,盡是國家的負擔,是資源的浪費。
吳老又說,全世界沒有一個國家這樣做,美國是一個畫家也不養(yǎng)的?,F(xiàn)在我們國家那么多的畫院,養(yǎng)那么多的畫家,分配也分配不了,這是對人的耽誤??!藝術是野生的,不是家養(yǎng)的。作品是情感的流淌,如果沒有對生命刻骨銘心的體驗,再好的條件也是白費的。畫家一定不是“養(yǎng)”出來的,而是從苦難中走出來的。
吳老對當今藝術界存在的不良現(xiàn)象慷慨陳詞,無疑是給中國藝術界吹來的一股清新的春風,又是擊一猛掌。吳老說出這些話,是有思想準備的,顯然會受到攻擊。但吳老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戰(zhàn)士,正如他所說,我這一生是在攻擊中度過的,我不怕攻擊,明知我會受攻擊,但有關國家的前途、有關人民文化生活,即使受攻擊,我也必須講。
香港美術館曾為吳先生舉辦“叛逆與師承”展覽。吳老說,必須得有叛逆,否則一代不如一代。推翻成見是知識分子的天職,是一定要把舊東西推倒的。我們現(xiàn)在拼命抱著些老東西,靠祖宗說話,不是說不要這些東西,過分依靠這些東西,很少考慮發(fā)展創(chuàng)新,其實就是阿Q精神,老子天下第一。
人們越來越不理解吳老這樣一位耄耋老人,反而更加像“憤老”了,但吳老不以為然地說,我是耄耋老人,我感覺如果有話不講,一味保證自身安全,這是可恥的,是要被釘在恥辱柱上的,這些話不說,我感覺對不起人生,對不起社會。
吳老對藝術的赤誠是有口皆碑的,吳老嚴以責己,他說,生命越到盡頭,越要拼命燃燒自己,別人越保守,我越要激進。
五
吳老不需要錢,不喜歡錢。作品是要放在博物館、美術館里被后人觀看評價的,很多人不明白,吳老為何覺得錢沒有意義。他的所有畫作都給了國家有關博物館、美術館,不留一幅給自己的子女。
吳老認為能夠在有限的人生里,有所創(chuàng)造,有所貢獻,這樣的人生才有意義,這也是吳老的最高境界。
有人算過,如果吳老把自己的畫全部拍賣,可以成為中國最大的億萬富翁,但他不愿這樣做,他說,如果我想以畫養(yǎng)家糊口,我就不學美術了。
當今社會的市場誤導十分厲害,許多家長希望自己的孩子學習畫,成為畫家。吳老奉勸家長讓孩子踏踏實實地學習文化,再引導上藝術之路?,F(xiàn)在對于藝術的投身,簡直像一場狂賭,很多人心態(tài)很不正常,人越來越不誠實,總想占便宜,投機取巧。魯迅痛恨空頭藝術家,他說,兒子沒有才能,找些小事情做做,千萬不要做空頭文學家。
聯(lián)想我們國家有多少個畫家、作家,十幾年沒有一幅畫作一篇作品,不都是地地道道的空頭文學家和畫家嗎?
吳老十分感嘆今天的藝術皆是假的,空頭的,所以我的孩子,沒有一個搞美術的,我是有意不讓他們學,因為不愿意害他們,不愿意他們成為空頭藝術家,成為假冒偽劣的人。
吳老的兒女沒有一個從事美術,但他們非常尊重老爸的事業(yè)。
吳老對我的故鄉(xiāng)——中國第一水鄉(xiāng)周莊情有獨鐘,在周莊他創(chuàng)作了名畫《老墻》、《大宅》、《家》,在世界各國的美術館、博物館展出,吳老和水鄉(xiāng)周莊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前幾年,故鄉(xiāng)創(chuàng)辦了畫家村,寫信給吳老請他題“周莊畫家村”,吳老接信后欣然命筆,及時寄來。如今在富貴園的富貴橋上做了五個“周莊畫家村”的霓虹燈字,夜幕降臨,吳老所寫的“周莊畫家村”閃閃發(fā)光。
六
二〇〇九年的春天,吳老捐贈作品在全國熱展?!拔邑摰で唷獏枪谥芯栀涀髌氛埂痹谏虾C佬g館舉行。展覽分為三個階段:一是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中期,他在學習和掌握了西方油畫的基礎上,進行民族化的探索,即在油畫中融入中國式的審美意境和精神氣質(zhì);二是七十年代中期至九十年代,是吳老所謂”水陸兼程“的道路,也就是走的中國傳統(tǒng)水墨現(xiàn)代化和西方油畫民族化這兩條路;三是二〇〇〇年以后,其創(chuàng)作轉(zhuǎn)入一個更自由的階段。這幾年的作品里會發(fā)現(xiàn)一種非常靈活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水墨或油畫,具象或抽象,對他來說不需要特別的考慮,重要的是在創(chuàng)作時的表達需求。
二〇〇五年上海美術館主辦“吳冠中藝術回顧展”之時,吳老向該館損贈水墨與油畫代表作六幅,加之之前捐贈的油畫、水墨畫、素描寫生作品達到八十七幅,跨越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至今各個創(chuàng)作階段的重要作品。
吳老在他的畫展開幕式上詮釋“我負丹青”。他說,年輕時我喜歡,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創(chuàng)作出更多新的東西,而到了老年,說“我負丹青”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繪畫有它的局限性,繪畫功能遠遠沒有文學那么大,一百個齊白石,抵不上一個魯迅。因為少了一個齊白石中國變化也不大,但是少了一個魯迅,我們民族的脊梁要軟很多。
前幾年,吳老開始大量向公立美術館捐畫,中國美術館、上海美術館、香港美術館和江蘇美術館都得到了捐贈,但去年他將百余幅作品捐給了新加坡美術館之后,立刻傳來對他的抨擊聲,說他此舉“不愛國”。
吳老解釋,畫家可以有國界,但是畫家作品沒有國界。吳老說他一生有一個理想,就是將所畫作品交給世界人民評判,我可以捐贈國內(nèi)美術館,為什么捐給新加坡就不行,其實都一樣,都是為世界人民能夠接受,讓他們對中國藝術有了解和溝通。吳老又說捐贈作品就像嫁女兒,只有找到了好人家,作品才能流傳。
吳老有三個兒子,都有這樣那樣的生活負擔,但他堅定地對媒體表示,我對孩子說了,我什么都可以留作遺產(chǎn),我的畫都不會給他們,我的畫是給大家看的,絕對不是給家里的幾個人看的。
去年三月的中國美術館里正講述著一個九旬老人在藝術上的耕耘與奉獻。耕耘——吳老視藝術為生命,幾十年來,無論身處何境他對藝術都抱以至高的理想和真摯的熱愛,以一個真正的藝術家無畏膽略和率真性情,在丹青的事業(yè)上,做著辛勤的耕耘和不懈的探索。吳老在以往多次向社會捐贈作品的基礎上,在他九十壽誕之際,再一次大批量向海外公立美術館捐贈了他的精品佳作,奉獻精神高風亮節(jié)。
吳老從容淡定的人生態(tài)度,令人敬仰。他樸素為本的生活水準,更令人難以置信——在街頭小攤理發(fā),一碗不需放菜的白米飯,穿了十年的夾克衫,腳上穿著一雙孫子穿舊的旅游鞋……但他對弱勢群體表現(xiàn)出無比關愛。有一次,他隨中央電視臺拍攝電視片《吳冠中》來到周莊,我陪同拍攝,一天深秋的早晨,寒氣逼人,吳老穿一件單薄的夾克衫,身子有些發(fā)抖,一條船上的船家女看見吳老渾身顫抖,她立刻給吳老倒了一杯熱開水遞過去,吳老接過這杯熱開水十分感動,拍攝結束上岸時,吳老塞給船家女二十元小費,船家女受寵若驚不敢收,看吳老堅決的樣子,船家女才千恩萬謝地收了。這些都是大藝術家吳老的生活寫照。
我與吳老已有十幾年沒有謀面,但我一直在各種媒體上關注吳老的行蹤,最關心的莫過于他的健康。也許吳老已經(jīng)不會記得我,但他一定記得他的《老墻》、《大宅》畫作的故鄉(xiāng)——中國第一水鄉(xiāng)周莊。
吳老已經(jīng)離開了我們,但他的人品、畫品就像一壇陳年的老酒,越久越醇厚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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