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今世界,茶葉產(chǎn)量最豐者為中國;飲茶之風(fēng)最甚者是中國。而且茶葉的原產(chǎn)地也在中國。中國茶移植國外,日本算第一家。中國的茶飲始于殷周,興于漢唐,盛于宋代。迄今為止,自有其成為茶道的歷史背景。茶藝是中國民俗的精英,更是我中華民族的燦爛文化的根,自古秉承了繼往開來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所以今天的茶藝,已從怡情養(yǎng)性的雛形,漸推廣為大眾化的品飲習(xí)俗。既有此悠久的飲茶歷史,又有這等雄厚而普及的飲茶基礎(chǔ),中國茶道因而自古就有清淳獨到的藝術(shù)造詣。現(xiàn)今仍流傳我國的廣東潮汕、閩南及東南亞一帶的“功夫茶”的品嘗技藝,便是自古流傳的中國茶道之一種。
功夫茶系采用功夫泡法泡出的茶葉,有人亦稱之為宜興式品茗法。其制作過程自有嚴(yán)格工整的一套方法步驟,但與日本茶道繁縟復(fù)雜用于表演儀式的種種清規(guī)戒律迥然不同。
中國功夫茶操作規(guī)程有以下十一程式,合稱為功夫茶十一程式。
嗅茶 主人取來上好的茶葉,主動介紹該品種的特點、風(fēng)味,依次傳遞欣賞嗅品一番。
溫壺 未放置茶葉之前,先將開水沖入空壺,謂之“溫壺”,溫壺之水倒進茶船——即茶盤,一種紫砂淺盆。
裝茶 應(yīng)備有茶匙、漏斗,不宜用手抓茶置放,以免手氣、雜味混入,通常將茶葉裝至茶壺的2/3,甚至滿溢,數(shù)量之多令人咂舌。
潤茶 沸水沖入壺中,至滿,使竹筷刮去壺面茶沫,當(dāng)即傾于茶船或茶海——一種較大的茶杯。
沖泡 再沖入開水,但不要沸滾的,這便是第一泡茶。
澆壺 蓋上茶蓋澆之開水,使壺內(nèi)壺外溫度一致。
溫杯 等候茶水泡好的當(dāng)兒,用剛才溫壺及潤茶的茶水,就在茶船中清洗茶杯——這是一種比酒盅略小的小茶盅(便是茶壺本身也不過一個拳頭大小)。
運壺 在泡好第一泡茶時,提壺沿茶船邊沿運行數(shù)周,俗稱“游山玩水”,為的是不讓壺底水滴入茶杯串味。
倒茶 將溫洗好的小茶盅一字排開,依次來回澆注,又稱“巡河”,或?qū)刂胁杷鹊谷氩韬T僮⑷氡?,切忌倒茶時一杯倒?jié)M再倒第二杯,免得濃淡不均,這是一般飲者容易犯的錯誤。
敬茶 尊老愛幼、互相謙讓,這是中國人的傳統(tǒng)美德,尤以敬第一杯茶最為重要,受之者必在座“首席”。
品茶 功夫茶全套步驟中最講究的一環(huán),從欣賞茶色、茶味、茶香到嗅、啜并舉,玩味再三,確如白居易詩云:“盛來有佳色,咽罷余芳香。”蘇東坡也說:“從來佳茗似佳人?!笨梢妭€中之味,余味無窮。特別看見那些個精于此道,須發(fā)皆白的老“茶迷”,3個指捏1枚四螺般大拇指大小的袖珍小茶盅,騰挪于鼻唇之間,或嗅或啜隨心所欲。且雙目微閉,如癡如醉,仿佛打坐的道人,外界萬物全然不覺,讓人不能不驚訝名茗的神奇功效。
此外,泡制功夫茶,茶壺講究用宜興的紫砂茶壺;茶杯最好是景德鎮(zhèn)產(chǎn)小瓷杯;水須山泉,最差的也要井水,自來水是萬萬不入流的。用水也有名堂,最好是用橄欖核燒火,次為蔗渣,最次是炭火,蜂窩煤乃大忌。諸位若有興致,何妨一試?
我國飲茶史概說
工夫茶道的形成,取決于三個基本前提:烏龍茶;工夫茶具:瀹飲法。此三者,缺一不可。
因此,在探索工夫茶之前,有必要費點筆墨,對我國的茶史作點簡略的回顧。
從吃茶到喝茶
我國是茶的祖國。云南是茶的原產(chǎn)地,西雙版納至今尚有高達32米大茶樹,一般的也都在10米以上。
茶有許多不同的名稱,如詫、茗、葭萌、荼等。其中,稱為荼的最常見,有當(dāng)名詞用的,如《詩經(jīng)》中的“誰謂荼苦”;有當(dāng)形容詞用的,像“如火如荼”;也有做動詞用的,如“荼毒生靈”等。因使用頻率高,故唐代人將它減去一劃,寫成茶字,以免混淆不清。孫的《唐韻》說:“荼自中唐也作茶?!睂嶋H上,在、蘇恭《唐本草》中(650--655年修),荼字已全改寫為茶字。
成書于戰(zhàn)國時代的《神農(nóng)本草》云:“神農(nóng)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边@是人們認識茶并把它作為藥物使用的最早記載。
從發(fā)現(xiàn)茶到利用它作為“比屋之飲”,又有一個漫長的過程。
最初,人們把茶當(dāng)成菜蔬食用,這是吃茶階段。
《晏子春秋》中記載:晏嬰任齊景公的國相時,只吃“脫粟之飯”(糙米飯),“炙三戈五卵茗菜而已?!币馑颊f,他的菜不過是三只小鳥、鳥蛋炒茶葉而且。
晉代郭噗《爾雅注》說:茶“樹小似梔子,冬生(即不落葉),葉可作羹飲?!边@是說,茶葉可煮作菜羹。此外,還有以茶葉煮粥的。唐代的儲光羲有一首詩,題目就是《吃茗粥作》,其中有句曰:“淹留膳茗粥,共我飯蕨薇?!?
吃茶的習(xí)俗流傳了二千多年,至今還有不少地方保留著。云南的基諾族,將竹筒茶拌麻油和鹽,即可下飯。我國與緬甸和老撾的毗鄰地區(qū),有些居民喜制作“腌茶”:在雨季到來前,采鮮嫩茶葉裝入缸內(nèi),邊放邊壓,再加重物壓緊蓋好,歷時數(shù)月即成。吃時與調(diào)料拌和或油炒,是美味的副食品。江、浙一帶至今仍盛行茶宴。用名茶碧螺春加工制作的蘇州名菜“碧螺魚片”、“碧螺炒蛋”、“碧螺蝦仁”等名聞中外;而杭州的“龍井蝦仁”則是當(dāng)年接待美國總統(tǒng)尼古松的宴會上的一道佳肴;此外,安徽的“毛峰熏鯽魚”,四川的“樟茶鴨子”,以至近來推出的“潮州茶香雞”,也皆膾炙人口,方興未艾。
當(dāng)然,茶的最大實用價值還是作飲料。茶圣陸羽在《茶經(jīng)》中說:茶不是一般的止渴飲料,也不同于酒漿,而是一種可以“蕩昏寐”即兼有生理和藥理作用、可以消睡提神的飲料。還說:“茶之為飲,發(fā)乎神農(nóng)氏,聞于魯周公。”神農(nóng)、周公時代的事也許不易稽考,但西漢以后飲茶已成風(fēng)尚卻有文獻可征。
楊衍之《洛陽伽藍記》中就記有蕭何回答漢高祖劉邦時的一句話:“常飯鯽魚羹,渴飲茗汁?!睗h武帝時卓文君當(dāng)爐賣的是酒還是茶雖然眾說不一,但司馬相如的《凡將篇》中,分明記載有茶(苑詫)。漢末王褒所寫的《僮約》中有“武陽買茶”、“烹茶盡具”的話,說明其時已有茶葉買賣。而長沙馬王堆漢墓及湖北江陵馬山的西漢墓群出土的、裝在箱中的茶葉,更是雄辯地為我們提供了漢代飲茶的實物見證。
不過,那時的飲茶方式還是比較粗放。據(jù)三國張楫的《廣雅》所載,其方法是;欲煮茗飲,先炙令赤色,搗末置瓷器中,以湯澆,覆之,用蔥、姜、桔子筆之。也就是說,當(dāng)時的茗飲,還未完全告別菜羹法的傳統(tǒng):茶餅要先烤,直至表面呈紅色,再掏成細末放瓷碗中,沖入沸水,蓋一會,然后撒點蔥、姜、桔子碎粒。這樣沖泡出來的茶,跟菜湯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證明在唐以前,人們對飲茶的要求還不怎么講究。
從煎茶到斗茶
唐代是我國封建社會的鼎盛時期。在堅實的物質(zhì)生活的基礎(chǔ)上,人們能逐步超出日常生活需求之外去追求更高的精神享受和藝術(shù)美的生活。因此,改變飲茶方式,從“與瀹蔬(即作菜湯)而啜者無異”的粗放豪放進入細煎慢品的境界,可以說是一種時代的必然。
唐代以科舉取士,讀書人以中進士為最高目標(biāo)。攻讀過程漫長又艱辛,赴考時尤其令人疲憊難捱,亟須提神之物。唐代樣宗大行,禪宗講究靜修自悟,晚間坐禪要驅(qū)趕睡魔,更是非飲茶不可。文士、僧人都是有社會影響的人,他們爭相與茶結(jié)緣,流風(fēng)所及,對社會上飲茶風(fēng)氣的推動、普及,無疑地會起一種催化劑的作用。加上中唐以后,朝廷多次禁酒,酒價騰貴,更助長茶風(fēng)的日漸熾盛。唐人封演《封氏聞見記》中有兩段話,頗能反映當(dāng)時風(fēng)尚:
學(xué)禪務(wù)于不寐,又不夕食,皆許飲茶。人自懷挾,到處煮飲,以此轉(zhuǎn)相仿效,遂成風(fēng)俗。
按古人亦飲茶耳,但不如今溺之甚,窮日盡夜,殆成風(fēng)俗,始于中地,流于塞外。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茶圣”陸羽經(jīng)過多年的努力,終于寫出了中國,也是世界上的第一部茶學(xué)專著——《茶經(jīng)》。
據(jù)《茶經(jīng)》記載,唐代的茶分為四種:粗茶、散茶、末茶、餅茶,并有相應(yīng)的加工方法,其中飲用最廣最講究的是餅茶。制作餅茶有七道工序:“采之,蒸之,搗之,拍之,焙之,穿之,封之?!眻D解如下(據(jù)吳覺農(nóng)《茶經(jīng)述評》:
采——蒸——解塊——搗——裝模——拍——出?!胁瑁栏桑┛住骸?
采摘來的茶葉要先放入甑中蒸,此即當(dāng)今茶界所說的“蒸青法”。這一發(fā)明,是制茶技術(shù)史上的一大進展。蒸后的茶葉放入杵臼中搗成茶膏,再注入模具(規(guī)、承)中拍打成形,脫模后的茶餅放到“芘莉”上晾干、在中間穿孔,再放入棚中(用“貫”即二尺半長的竹條穿成串)焙,最后放入“育”中封藏(復(fù)焙,育的下層置熱灰)。
陸羽在《茶經(jīng)》中所倡導(dǎo)的煎茶法,實開我國品茶藝術(shù)之先河。煎茶是一個頗為繁復(fù)的過程,需用很多的專門工具,現(xiàn)將其程序簡述如下:
碾末:將茶餅用微炭火先炙,以烘去存放過程中自然吸收的水分并提香。冷卻后敲碎,放人碾槽中碾成粉,再用細紗茶羅篩出細末。
煎茶:用“錫”燒水,至“沸如魚目,微有聲”,此為第一沸,加入適量的鹽;再燒至“緣邊如涌泉連珠,此為第二沸,此時要舀出一瓢水備用;用竹夾在水中轉(zhuǎn)動至中心出現(xiàn)一個水渦,就用“則”(茶匙)量茶末。放入水渦里;再燒,湯“騰波鼓浪”,為三沸。(前二沸為燒水,后一沸為煮茶)不一會兒,錫中“勢如奔濤濺沫”,應(yīng)將二沸時舀出的那瓢水慢慢倒回錫內(nèi),以救沸和“育其華”(培育茶湯使表面出現(xiàn)更多的湯花)。
酌茶:酌(即分茶入碗)茶的妙處在于分湯花。湯花有三種:看起來細而輕的叫“花”;薄而密的叫“沫”;厚而綿的叫“餑”,被認為是味道最淳厚悠長者,稱為“雋永”。三種湯花要分得均勻,因為餅茶時代的茶人都認為湯花是茶葉“精華”之所在,“茗有餑,飲之宜人”?!锻┚洝罚┧?,唐代詩人贊美煎茶湯花的詩句,不勝枚舉。如白居易的“滿甌似乳堪持玩,況是春深酒渴人?!保ā妒拞T外寄新蜀茶》)劉禹錫的“白云滿碗花徘徊,悠揚噴鼻宿醒醒。”(西山蘭若試茶詩》)“今宵更有湘江月,照出霏霏滿碗花。”(《嘗茶》)等等。
宋人對飲茶的要求,比唐人更加嚴(yán)格,并創(chuàng)造出“斗茶”這一獨特的飲茶方式。
宋代的餅茶,在制作上比唐代更精致且日趨浮華。據(jù)趙汝礪《北苑別錄》,當(dāng)時福建貢茶的制作程序是:
蒸茶 采茶時只摘茶芽,茶芽須再四洗滌,然后入甑蒸之,并嚴(yán)格掌握好火候。
榨茶 這是宋人新創(chuàng)的方法。茶蒸好后用水淋洗數(shù)次,先入小榨去其水,再包以布帛、束以竹皮,人大榨緊壓出膏(把汁液榨出),至中夜取出揉勻,復(fù)如前法翻榨,徹曉奮擊,至膏盡為止。其依據(jù)是建茶味遠而力厚,膏不盡,則色味重濁。
研茶 研茶的工具是以柯為杵,以瓦為盆。研磨時,須“至水干茶熟而后已”,茶泥在研盆中須達到“蕩之欲其勻,操之欲其膩”的程度才算合格。這是一道極吃力的工序,所以研茶工要找“強有力者”。
造茶 即把研好的茶泥“入圈制銬(模具)”。銬,有方、花、大龍、小龍等不同品種、規(guī)格。
過黃 脫模的茶餅先入烈火焙,干后再“過湯”即用沸水澆淋,再焙,再澆,反復(fù)三次。翌日再過煙焙,即用不烈無煙的溫火烘焙?;饠?shù)既足,再過湯“出色”,放入密室內(nèi),趕緊用扇煽,使色澤自然光瑩。
上述制作過程與唐代有幾處明顯差別:一是茶芽蒸前、蒸畢都要多次洗滌;二是改搗為榨,榨后還要研:三是改焙茶為過黃,即烘焙中須經(jīng)沸水淋數(shù)次。改進的原因,主要是斗茶的茶湯,其色以白為上,其味要清淡甘美;其次則是使茶餅的造型、色澤更精美。
經(jīng)過以上程序制造出米的龍團鳳餅,有“龍鳳英”、“瑞云翔龍”、“龍苑報春”等諸多象征祥瑞升平的名目,其造價更是令人咋舌。貢茶中的極品“白芽”、“龍團勝雪”,每歲所造不過二、三銬,世人根本就看不到。產(chǎn)量稍多一點的“小龍團”、“密云龍”,也只是在朝廷舉行祭祀大典時,少數(shù)近臣才有幸“共賜一餅”。歐陽修說他在朝二十年,只得到宋仁宗賜給的一餅“小龍團”。他珍藏數(shù)年,只有親朋聚會時,才偶爾拿出來傳視一番。
斗茶,在五代時已有所萌芽,始創(chuàng)于福建建安民間,北宋中期以后,風(fēng)靡全國。斗茶的程序與工具和唐代的煎條又有很多不同之處。
碾末 斗茶用餅茶,上碾前一般不炙,而是先用紙包起來捶碎后再細碾,過羅。
煎水 宋人煎水不再用錫,而是用細瓶,無法靠目測以判定三沸的情狀,所以要靠沸聲以辨湯候。
調(diào)膏 視茶盞之大小,用茶勺舀入一定的茶末入盞,再注入少量沸水,把茶末調(diào)成濃稠的糊狀茶膏(類似沖藕粉的方法)。此前,茶盞須用沸水預(yù)熱,稱為“熔盞”。
點與擊拂 把沸水注入已調(diào)好茶膏的盞中,叫做“點”(斗茶因此也稱“點茶”),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環(huán)節(jié)?!皳舴鳌保怯锰刂频闹褓|(zhì)小掃把狀的工具“茶筅”,在注水過程中旋轉(zhuǎn)打擊、拂動茶湯,使之泛起湯花。操作時,一手執(zhí)壺注水,一手“運筅”擊沸,動作要非常協(xié)調(diào)。注水點茶時,從瓶嘴噴勃而出的水柱須收放自如,得心應(yīng)手,切忌注出斷斷續(xù)續(xù)或淋漓不止的“斷脈湯”;水量要恰到好處,“一甌之茗,多不過二錢,茗盞量合宜,下湯不過六分?!币布醋⑺坎荒艹^整盞容量的十分之六。此外,注水有緩急、多少、落水點不同等變化,每次變化叫做“一湯”,共有七湯。茶筅則配合各場或旋或點,或擊或拂,輕重、徐疾,皆有機巧。經(jīng)過點與擊拂之后,湯花如“乳霧洶涌”,高出盞面并緊貼盞沿內(nèi)壁,不易消退,叫做“咬盞”。如操作不善,湯花不能持久,甚至隨點隨散的,叫做“云腳散”,這時,盞的內(nèi)沿就出現(xiàn)“水痕”。
判斷斗茶勝負的標(biāo)準(zhǔn)是:“視其面色鮮白,著盞無水痕為絕佳;建安斗試,以水痕先者為負,耐久者為勝。”也就是說,一看茶色,二看水痕。二家相斗,往往不止一次,比如斗三次有兩次先見水痕者即為負,所以“較勝負之說曰:相去一水,兩水?!倍凡柽€包括品茶湯,因此,只有色、香、味三者俱佳者,才能取得最后的勝利。
宋代斗茶時以瓶煎水、納茶人盞(調(diào)膏)后再注水的做法,是我國飲茶史上一項重大改革,實為瀹飲法之濫觴。
陸羽《茶經(jīng)·四之器》共開列了八類二十八種煮茶、飲茶的用具。宋代斗茶的用具已簡化不少。南宋咸淳五年(1269)一位叫審安老人的曾畫了十二件備茶、飲茶的器具并戲稱為“十二先生”。(參見附圖)他利用諧音、會意的手法,為每件用具備起一個官名,好像自己是一位統(tǒng)率眾官的“茶皇帝”似的:
韋鴻臚——茶爐;本待制——水茶桶、水槌:金法曹——碾槽;石轉(zhuǎn)運——石茶磨;胡員外——貯水葫蘆;羅樞密——茶篩;宗從事——棕帚;漆雕秘閣——漆制茶末罐(漆雕是復(fù)姓);陶寶文——陶杯;湯提點——煎水瓶;竺副帥——竹制茶筅:司職方——絲織凈物巾。
這一《茶具圖贊》,本身雖談不上有什么重大價值。卻為后人留下了解宋代茶具的形象資料。
從斗茶的擊拂得到啟示,宋人又創(chuàng)造出一種叫做“分茶”的茶藝。
當(dāng)擊拂過程中湯花泛起時,高手可令湯面幻化而生出各種各樣的如花鳥蟲魚、山川草木等圖象,工巧者若繪畫。故分茶又稱“湯戲”、“茶百戲”、“茶丹青”。據(jù)陶谷《清異錄》所載,當(dāng)時有個叫福全的和尚,能在一盞茶中點出一句詩,連點四盞即成一首絕句。其它的圖形更不在話下,每天都有施主來請他表演。
宋徽宗也擅分茶,能令湯面呈“疏星朗月,巧幻如畫?!贝笤娙岁懹卧凇杜R安春雨初霽》中就有“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的名句,看來他也諳于此道。描寫分茶的詩詞很多,足證這一茶藝中的至巧,深為當(dāng)時的文士墨客所雅好?!洞蠼饑尽肪砥咻d:金熙宗(1119-1150)能分茶,“盡失女真故態(tài)?!笨梢娺@一技藝流傳之廣。
總之,宋代的茶事十分興旺,但茶藝逐漸趨向繁瑣、奢侈,過細、過精。困此有人譏稱宋人把喝茶變成“玩茶”。
蒙古人入主中原以后,從唐、宋以來的以餅茶為主的碾煎飲法漸次式微,中國的飲茶史開始過渡到一個新的階段。
面貌一新的瀹茶
一味追求精巧的結(jié)果,使宋代團茶的價格達到嚇人的程度:龍鳳團,八餅一斤,每餅二兩(不足75克),造價為黃金二兩,而公侯將相猶感嘆“黃金易得,龍團難求!”慶歷中,蔡襄創(chuàng)制的“小龍團”面世以后,龍鳳團競降為三流貨色。熙寧時,“密云龍”出現(xiàn),小龍團又得退居二檔。后來,用銀絲水芽制造的“龍團勝雪”,每餅重約一錢五(約5.5克),其造價,有人說是“三十千”,有人說是四萬。以三十千計,可買糧一百石,相當(dāng)于宰相的一年俸祿!
過分的精巧,太多的人為造作,也使茶的真味、真趣大打折扣。
物極必反。在經(jīng)過元初的金戈鐵馬、腥風(fēng)血雨的大動蕩以后,團茶生產(chǎn)元氣大傷,而時人的意趣也漸趨簡約、自然,飲用散茶的風(fēng)氣于是逐步流行。
唐代已出現(xiàn)散茶。劉禹錫《西山蘭若試茶歌》中已有所描述:“山僧后檐茶數(shù)叢,春來映竹抽新茸。宛然為客振衣起,如傍芳叢摘鷹嘴。”這是說,山僧為待客,自己采摘像鷹嘴一樣的嫩茶芽。“斯須炒成滿室香,便酌砌下金沙水。”“新芽連拳半未舒,自摘至煎俄頃余?!睆恼脸粗良?,只有一會兒工夫,可知此茶決非是要經(jīng)蒸、搗、拍、焙等工序所制成的茶餅。不過,“驟雨狂風(fēng)入鼎來,白云滿碗花徘徊。”證明這種用炒法——我國茶史上記載最早的“炒青法”——加工成的散茶,飲用時仍要碾末煎飲。
元人常把茶葉叫做“芽”,如蔡廷秀《茶灶石》詩:“仙人應(yīng)愛武夷茶,旋汲新泉煮嫩芽?!崩钪t亨《土銼茶煙》:“汲水煮春芽,清煙半如滅?!睏罹S禎《煮茶夢記》說得更詳細:“命小蕓童汲白蓮泉,燃槁湘竹,授以凌霄芽為飲供?!边@些都是元人飲用散條的見證。但是,飲用前與唐人一樣要把茶碾末。元代馮道真墓壁畫《童子侍茶圖》中,放在方桌上的諸多條具里面,有一個貼著“茶末”標(biāo)簽的陶罐,應(yīng)是這種“散條碾煎法”的最好注腳。
元代名相耶律楚材有一首《西域從王君玉乞茶》七律云:“積年不啜建溪茶,心竅黃塵塞五車……敢乞君侯分數(shù)餅,暫教清興繞煙霞?!币运奈拿?、地位,想得到幾片好團茶尚非易事,足見宋代團條在元代的衰落程度。
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九月十六日,貧寒出身的明太祖朱元璋下令停止進貢團茶,“惟令采芽茶以進”。從此自唐以來一直占據(jù)飲茶世界統(tǒng)治地位的團菜正式退出歷史舞臺。
入明以后,炒青制茶法風(fēng)行天下,至今仍是茶業(yè)界的主流。這是在對前人制茶方式進行長期的分析、總結(jié)的基礎(chǔ)上所必然出現(xiàn)的結(jié)果。
北宋的團茶特別是貢茶往往要加入微量的龍腦,認為這樣能助香。而且,龍團入龍腦,龍上加龍,好像不如此便不足以奉侍“龍飛天子”。對此,蔡襄在《茶錄》中已有所批評:
茶有真香,而入貢者微以龍腦和青,欲助其香。建安民間試茶,皆不入香,恐奪其真。若烹點之際,又雜珍果香草,其奪益甚,正當(dāng)不用。
實踐出真知。茶農(nóng)很早就知道保持茶葉真香的訣竅,而貢茶卻囿于禮儀規(guī)程,我行我素,陳陳相因,直至宋徽宗時,這位精干茶道的“至尊”方有所省悟,并在《大觀茶論》中寫下“茶有真香,非龍麝可擬”的結(jié)論。熊克謹《宣和北苑貢茶錄》謂:“初,貢茶皆入龍腦,至是慮奪其味,始不用焉”??芍?,圣上的指示,至宣和年間(1119一1125)終于得到落實。
對于碾茶,明人也不以為然,田藝衡《煮泉小品》說:“茶之團者、片者,皆出于碾礎(chǔ)之末,既損真味,復(fù)加油垢,即非佳品,總不若今之芽茶也?!薄扒夷l瀹之有屑,滯而不爽,知味者當(dāng)自辨之?!蹦┎璧念w粒再細,經(jīng)煎泡后總會脹大成碎葉片,混在茶湯中,塞牙礙舌,喝起來確實不爽利。另外,對茶圣陸羽提倡的煎茶加鹽,蘇東坡贊許的茶“用姜煎信佳”的主張,田藝衡也毫不客氣地予以否定,認為鹽、姜“二物皆水厄也?!鳖櫾獞c在《茶譜》中進一步提出:
茶有真香、有佳味、有正色,烹點之際,不宜以珍果香草雜之。奪其香者:松子、柑橙、杏仁、蓮心、木香、梅花、茉莉、薔薇、木樨之類是也;奪其味者:牛乳、番桃、荔支、圓眼、水梨、枇杷之類是也;奪其色者:柿餅、膠棗、火桃、楊梅、橙桔之類是也。凡飲佳條,去果方覺清絕,雜之則無辨矣。
用沸水直接沖泡不碾成末的,以炒青法制成的散條形茶,不加姜鹽、不摻入任何珍果、香草,只品嘗茶的真色、真味、真香,這就是明人首創(chuàng)的至今仍在普遍施用的茶葉瀹飲法。對此,明人頗為自負,文震亨《長物志》稱此法“簡便異常,天趣悉備,可謂盡茶之真味矣?!鄙虻路摹度f歷野獲編》更贊譽瀹飲法是“開千古飲茶之宗”!
瀹飲法確實是我國茶文化中的重要里程碑。工夫茶正是在它在基礎(chǔ)上形成的獨特飲茶法,因此,可以這樣說:沒有瀹飲法,就沒有潮州工夫茶?;蛘哒f,在明代之前,不可能出現(xiàn)潮州工夫茶!
必須說明的是,明代制茶,雖以炒法為主,但傳統(tǒng)蒸青法依然存在,如極有名的芥茶,系“甑中蒸熟,然后烘焙”。因不用揉炒,茶形呈片狀,故稱“芥片”。此外還有一種叫“日曬茶”的,田藝衡甚至認為“芽茶以火作為次,生曬者為上,亦更近自然,且斷煙火氣也。況作人手器不潔,火候失宜,皆能損其香色也。生曬茶瀹之甌中,則旗槍舒暢,清翠鮮明,尤為可愛?!辈贿^,它們只是保留在個別品種中的特殊加工方法,其范圍與影響都不能與炒青法相提并論。
工夫茶溯源
工夫茶的基本特征,可用一句話加以概括:用小壺、小杯沖沏烏龍茶。
從明代中期以后,士人品茶講究理趣,追求品飲過程中的精神、文化享受,茶具因此而日趨小巧精致。對此,馮可賓在《芥茶箋》中有一段獨到的議論:
或問壺畢竟宜大宜小?茶壺以小為貴。每一客,壺一把,任自酌自飲,方為得趣,何也?壺小則香不渙散,味不耽擱。
周高起在《陽羨茗壺系》中亦強調(diào):
壺供真茶,正在新泉活火,旋瀹旋啜,以盡色香味之蘊。故壺宜小不宜大,宜淺不宜深;壺蓋宜盎(凸)不宜砥(平),湯力茗香,俾得團結(jié)氤氳。
可見,瀹茶用小壺,既可發(fā)香,又可得趣,是對實踐經(jīng)驗的總結(jié),也是對理性的一種追求。不過,其時江南一帶多重綠茶,而且一客一壺,所以上述所論者與工夫茶仍有很大距離。但馮可賓《芥茶箋》所說的“施于他茶,亦無不可”這句話,已給人一種明確的提示:用小壺瀹飲其它品類茶葉的,亦大有人在。
1987年,漳浦縣盤陀鄉(xiāng)通坑村發(fā)現(xiàn)明萬歷戶、工二部侍郎盧維楨墓,從中出土了有“時大彬制”四字款識的紫砂壺一件,壺呈栗紅色,高9.2、口徑75、腹徑11.0厘米,壺蓋內(nèi)沿已有輕度磨損,證明墓主生前已使用多時,以壺殉葬、亦可看出主人珍愛程度。盧維楨死于萬歷三十八年,故該壺應(yīng)屬時大彬中前期作品。壺雖略大,但漳浦屬巖茶、溪茶輻射區(qū),所以該壺的出土,似可為我們提供烏龍茶區(qū)早期使用紫砂壺的實物依據(jù)。
明末清初,閩汶水善烹茶。張岱《閩汶水茶》詩說:“剛?cè)嵩餄癖厣碛H,下氣隨之敢喘息?到得當(dāng)爐啜一甌,多少深心兼大力。”周亮工《閩小紀(jì)》亦云:“‘歙人閔汶水居桃葉渡上,子往品茶其家,見其水火皆自任,以小酒盞酌客,高自矜許?!眱扇司H晤汶水,所記略同:“燥濕身親”與“水火自任”,“當(dāng)爐啜一甌”與“以小酒盞酌客”,其程式與工夫茶已很近似,如果壺中換上烏龍茶,則工夫茶法相便全具了。
乾隆初曾任縣令的溧陽人彭光斗在《閩瑣記》中說:“余罷后赴省,道過龍溪,邂逅竹圃中,遇一野叟,延入旁室,地爐活火,烹茗相待。盞絕小,僅供一啜。然甫下咽,即沁透心脾。叩之,乃真武夷也。客閩三載,只領(lǐng)略一次,殊愧此叟多矣?!?
這位彭太爺可能亦是深受“明人不重問茶”影響者,到福建當(dāng)了三年官,居然連嘗都不嘗一下武夷茶。難怪他領(lǐng)略一次并大稱快意之后便有愧色。不過,他的這則瑣記,倒是為我們留下了到目前為止可能是最早的,有關(guān)工夫茶程式的記載。
可以視為“簡明工夫茶經(jīng)”的文獻,是乾隆二十七年(1762)修纂的福建《龍溪縣志·風(fēng)俗篇》:
靈山寺茶,俗貴之。近則遠購武夷茶,以五月至,至則斗茶。必以大彬之壺,必以若深之杯,必以大壯之爐,扇必以棺溪之蹩,盛必以長竹之筐。凡烹茗,以水為本,火候佐之。水以三叉河為上,惠民泉次之,龍腰石泉又次之,馀泉又次之。窮山僻壤,亦多耽此者。茶之費,歲數(shù)千。
簡短的十幾句話,包括了擇茶、擇器、擇水、候湯以至水質(zhì)品評的內(nèi)容,而且已開列了后來被稱為“工夫茶四寶”即銚、爐、壺、杯中的三寶。所以,這則地方志資料雖然未出現(xiàn)“工夫茶”的名目,卻已具工夫茶程式之實。值得注意的還有后段“窮鄉(xiāng)僻壤,亦多耽此者”那句話,它說明了,上述的瀹飲法在當(dāng)時已相當(dāng)普及,只可惜沒有像彭縣令那樣的文人為之寫記,或加以歸納總結(jié),著成專書使之傳布四方而已。
一般說來,一種習(xí)俗從萌發(fā)到定型、普及,都需要一段相當(dāng)長的時間,因此,我們自然不應(yīng)把乾隆二十七年作為形成該習(xí)尚的時間上限。
二十四年后,即乾隆五十一年丙午(1786),袁枚在《隨國食單》中記下他飲用武夷茶的經(jīng)過和感想:
余向不喜武夷茶,嫌其濃苦如飲藥。然丙午秋,余游武夷曼亭峰、天游寺諸處,僧道爭以茶獻.杯小如胡桃,壺小如香椽,每斟無一兩。上口不忍遽咽,先嗅其香,再試其味,徐徐咀嚼而體貼之,果然清芬樸鼻,舌有馀甘。一杯之后,再試一二杯,令人釋躁平矜,怡情悅性。始覺龍井雖清而味薄矣,陽羨雖佳而韻遜矣!
用小壺、小杯沖武夷茶,嗅香、試味、徐咽,袁枚所描述的過程,已與現(xiàn)今的品工夫茶法完全一樣;雖然文中同樣沒有“工夫茶”三字。
止式把“工夫茶”三字作為一種品茶程式并和“潮州”連結(jié)在一起的文獻,是清代俞蛟的《夢廠雜著》卷十《潮嘉風(fēng)月》(工夫茶):
工夫茶,烹治之法,本諸陸羽《茶經(jīng)》,而器具更為精致。爐形如截簡,高約一尺二三寸,以細白泥為之。壺出宜興窯者最佳,圓體扁腹,努嘴曲柄,大者可受半升許。杯盤則花瓷居多,內(nèi)外寫山水人物極工致,類非近代物,然無款志,制自何年,不能考也。爐及壺、盤如滿月。此外尚有瓦鐺、棕墊、紙扇、竹夾,制皆樸雅。壺、盤與林,舊而佳者,貴如拱壁,尋常舟中不易得也。先將泉水貯鐺,用細炭煎至初沸,投閱茶于壺內(nèi)沖之,蓋定,復(fù)遍澆其上,然后斟而細呷之。氣味芳烈,較嚼梅花更為清絕,非拇戰(zhàn)轟飲者得領(lǐng)其風(fēng)味?!癫杈貌恢烈?,今舟中所尚者,惟武夷,極佳者每斤須白強二枚。
這一記載,遠較《龍溪縣志》、《隨園食單》為詳,如爐之規(guī)制、質(zhì)地,壺之形狀、容量,瓷杯之花色、數(shù)量,以至瓦鐺、棕墊、紙扇、竹夾、細炭、閩茶,均—一提及。而投茶、候湯、淋罐、篩茶、品呷等沖沏程式,亦盡得其要。因此該記問世以后,便成工夫茶文獻之圭臬,至今各種類書、辭典中的【工夫茶】條,例皆據(jù)此闡說。
俞蛟是浙江山陰人(今紹興),字清源,號夢廠居士。生于乾隆十六年(1751),五十八年以監(jiān)生身份出任興寧縣典史,至嘉慶五年(1800)離任?!冻奔物L(fēng)月》應(yīng)是他在此期間據(jù)親歷及耳聞目睹者輯錄而成,故對潮州、嘉應(yīng)州(今梅州)之風(fēng)物能刻劃入微。
俞蛟筆下所記的,當(dāng)系處于基本定型、成熟階段的潮人飲茶習(xí)俗。作為翔實可征的文獻,《潮嘉風(fēng)月》功不可沒。但據(jù)此而認定乾嘉之際是潮州工夫茶的源頭,則仍有可商之處。因為,如前所述,民俗的萌發(fā)與定型,本非一事。
明潮州遺民陸漢東《迦風(fēng)草堂集·謝文笠山人惠茶》詩云:“山中珍重寄,一啜爽吟魂。葉散香初動,杯傾氣若存?!本渲杏谩氨?、“一啜”、“氣若存”諸字,能使人依稀想見作者飲茶時用小壺小杯,啜后嗅杯底的情景。
清初與梁佩蘭、屈大均合稱“嶺南三大家”的布衣詩人陳恭尹,有一首詠潮州茶具的五律:
白灶青鐺子,潮州來者精。潔宜居近坐,小亦利隨行。就隙邀風(fēng)勢,添泉戰(zhàn)水聲。尋常饑渴外,多事養(yǎng)浮生。(見《明末四百家遺民詩》卷六)白灶,即俞蛟所記的“以細白泥為之”的截筒形茶爐;青鐺,即瓦檔(砂銚)。此兩件乃工夫茶“四寶”中之二寶,能博得羅浮詩家陳恭尹“潮州來者精”的贊譽,可知其精潔、小巧,便于攜帶、逗人喜愛的程度。而茶具的精良,正反映了其時潮州茶事的興旺。
康熙二十年辛酉(1681)舉人、海陽(潮安)陳王猷的《舟茗》詩云:“窮已如黃九,猶將茗碗行。燃爐風(fēng)欲破,沽水雨初晴。秋影來無色,江濤近一聲。旗槍新辨味,最是武夷精?!蹦﹥删?,十分明確地表達了潮人善于品評茶味又鐘愛武夷茶的風(fēng)氣,比俞蛟“今舟中所尚者惟武夷”的記述,起碼早出一百年。
綜上所述,可以這么認為:明清之際,潮人(至少是在文人圈中)已有用壺杯沖徹武夷茶的習(xí)尚。這種品條方式,隨著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而不斷地豐富、普及、提高,并在“繁華氣象,百倍秦淮”(俞蛟《潮嘉風(fēng)月·韓江》中語)的韓江六篷船中得到完善的體現(xiàn)。潮人日夕品賞其中,習(xí)以為常,竟無人予以總結(jié)、描述。(或雖有而文獻已闕失)俞蛟任職粵東,以外地人的眼光來觀察潮州風(fēng)物,遂有見景皆異、無俗不奇的感覺。加上他有“采風(fēng)問俗,記載宜詳”(《潮嘉風(fēng)月》前言)的雅好,因而已臻成熟期的潮州工夫茶習(xí)尚便通過他的筆端而傳聞世間。所以說,把《潮嘉風(fēng)月》視為潮州工夫茶的里程碑式記載則可,將其當(dāng)成工夫茶的發(fā)端則不宜。
當(dāng)然,清代中前期仍有一些不飲工夫茶的記載。如乾隆十年(1745)《普寧縣志·藝文志》中收錄主纂者、縣令蕭麟趾的《慧花巖品泉論》,就有這樣一段話:“因就泉設(shè)茶具,依活水法烹之。松風(fēng)既清,蟹眼旋起,取陽羨春芽,浮碧碗中,味果帶甘,而清冽更勝?!辈枞£柫w,器用蓋碗,芽浮甌面,其非工夫茶程式,自不待言。但蕭縣令乃外地人,有如前述福建那位“客閩三載,只領(lǐng)略一次(武夷茶)”的彭光斗縣令一樣,入鄉(xiāng)而不愿隨俗,亦在情理之中,強求不得。故其所述,似難代表潮風(fēng)潮俗。
工夫茶創(chuàng)自何地,創(chuàng)自何等樣人?以目前發(fā)見的資料,要確切回答仍很困難。從袁枚《隨園食單》所記“余游武夷……僧道爭以茶獻”數(shù)語來看,小壺小杯瀹武夷茶之方式似為武夷僧道所創(chuàng)。但前此二十多年的《龍溪縣志》既已明言該品茶法,“窮山僻壤,亦多耽此者。茶之費,歲數(shù)千?!弊阋娖浞▽嵎巧浪毶?。何況,袁枚在乾隆四十九年《贈寄塵上人即送赴潮州兼申武夷之約》中有:“武夷如踐約,待我菊花天”之句,后來寄塵山人未踐約,而袁枚在讀了李寧圃《程江竹枝詞》后,曾深以當(dāng)日“到廣不到潮”為恨(見《隨園詩話》卷十六)。設(shè)若當(dāng)時袁枚與上人同到潮州,依他的逢奇必錄的習(xí)性,又焉知其對“工夫茶”之描述,不在乾隆五十一年武夷游之前?
粵人至福建販茶,由來已久?!逗悴萏霉P記》云:“柯易堂曾為崇安令,言茶之至美,名為不知春,在武夷天佑巖下,僅一樹。每歲廣東洋商頂以金定此樹,自春前至四月,皆有人守之,惟寺僧偶乞得一、二兩,以餉富家大貿(mào)?!奔螒c十三年(1808)《崇安縣志·風(fēng)俗》也云:
茶市之盛,星渚為最。初春后,筐盈于山,擔(dān)屬于路。負販之輩,江西、汀州及興泉人為多,而貿(mào)易于姑蘇、廈門及粵東諸處者,亦不盡皆土著。
若返觀陳王猷“旗槍新辨味,最是武夷精”之句,再前溯明郭子章所謂“惟潮陽間有之,亦閩茶之佳者”等情況,可知潮、閩間之茶葉貿(mào)易,源遠流長。
茶商一般都是烹茶、品茶高手,當(dāng)他們進入茶區(qū)認購茶葉時(不至茶區(qū),便決無前述的預(yù)付定金購某一樹并嚴(yán)加看守之事),自然會在茶藝方面與茶農(nóng)互相切磋交流;而茶農(nóng)也必定會在如何改進茶葉質(zhì)量、增強品嘗效果等方面虛心傾聽茶商意見,以期產(chǎn)品適銷對路,達到雙方互惠互利之目的。正是出于這種密切的貿(mào)易伙伴關(guān)系,在長期的雙向交流中(也許還包括“潮州來者精”的泥爐、砂銚等條具之流播),武夷茶之質(zhì)量不斷提高,而工夫茶程式亦得以逐步完善,以致在有關(guān)這一飲茶程式的記載中,其程序與器具競驚人地一致。
因此,在探索工夫茶程式的源頭時,我更傾向于“烏龍茶產(chǎn)、銷雙方共創(chuàng)說”。
清代中后期,工夫茶漸次普及。光緒年間,張心泰在《粵游小記》中說:
潮郡尤尚工夫茶,有大焙、小焙、小種、名種、奇種、烏龍等名色,大抵色香味三者兼全。以鼎臣制胡桃大之宜興壺,若深制寸許之杯,用欖核炭煎湯,乍沸泡如蟹眼時,以之瀹茗,味尤香美。甚有酷嗜破產(chǎn)者。
嗜茶的習(xí)俗反過來又刺激、推動了茶葉的貿(mào)易、經(jīng)營。據(jù)民國十八年(1929)《建甌縣志》卷二十五《實業(yè)·烏龍茶》所載:
近分廣潮幫來來辦者,不下數(shù)十號。市場在城內(nèi)及東區(qū)之東峰屯、南區(qū)之南雅口。出產(chǎn)倍于水仙,年以數(shù)萬箱計(箱有大斗及二五箱之別,二五箱以三十斤為量,大斗倍對。
假設(shè)年購五萬箱,每箱以45斤(即二五箱與大斗之平均值)計,總量便達225萬斤!而且,這僅僅是建甌縣一個縣,烏龍茶一個品種??梢?,“廣潮幫”每年從福建采辦的茶葉,數(shù)量相當(dāng)龐大。憑此一項,稱工夫茶而以“潮州”冠之,可謂實至名歸!
工夫茶的涵義
什么是工夫茶?清代的蔡爽(字伯龍,生平事略不詳)的《官話匯解便覽》中有一條有趣的簡釋。該書是以浙江方言與官話一一對照的辭書,其上卷(飲食調(diào)和)有謂:
0 茶米 正一茶葉
0 好茶 正一工夫茶碩
0 幼條 正一芽茶
詞目前加0符號的是方言,有“正”字的是官話。原來,工夫茶者,好茶之謂也。(有意思的是,二個詞目的表述與含義竟與潮州方言頗一致)顯然,這里的工夫茶,是指好茶葉。
更明確的表述是雍正年間崇安令陸延燦的《續(xù)茶經(jīng)》轉(zhuǎn)引的《隨見錄》中的話:
武夷茶在山上者為巖茶……其最佳者名曰工夫茶。
道光間梁章鉅《歸田瑣記》說:“武夷茶名有四等:花香、小種、名種、奇種。名種茶“山以下多不可得,得則泉州、廈門人所講工夫茶?!倍旃ぁ段湟纳街尽肪硎乓苍疲骸暗趲r茶反不甚細,有小種、花香、清香、工夫、松蘿諸名,烹之有天然真味,其色不紅。”
民國十一年《福建通志》(物產(chǎn))引《閩產(chǎn)錄異》說:武夷寺僧多晉江人,以茶坪為業(yè),每寺都請泉州人為茶師,茶采來后,又有就茗柯?lián)衲垩?,以指頭入鍋,逐葉卷之?;鸷虿痪瑒t色黝而味焦,即泉、漳、臺、澎人所稱工夫茶,瓿僅一二兩,其制法則非茶師不能,日取值一強。
可見,自清初以來,工夫茶原是指巖茶中一個品位甚高的品種,而且其名稱是由漳泉臺澎人給叫出來的。
紅茶中也有一類稱工夫紅茶的品類,如祁門工夫、滇紅工夫、閩紅工夫、川紅工夫等。
道光年間曾在廣州十三行的美國商人亨特在其所著的《廣州“番鬼”錄》中說:茶的種類繁多,主要分為紅茶、綠茶兩類……紅茶則包括武夷、功夫、小種和包種。上書中,功夫茶有時寫成工夫茶,如言東印度公司販運的“茶葉主要是武夷茶和工夫茶?!敝劣诩t茶何以稱做工夫茶,這位洋商的解釋是:“做工者的的茶?!薄捎谖墨I中確實缺乏可資參照的材料,因而華文水平不高的亨特只好望文生義的地“直譯”。依筆者管見,如按前引蔡爽所揭示的“工夫茶即好茶”的說法去解釋,也許更合情理:既然好的巖茶叫工夫茶,那么,好的紅茶也稱為工夫茶又有何不可?
那么,為何巖茶“其最佳者曰工夫茶”呢?前引郭柏蒼《閩產(chǎn)錄異》的一段話可作為注腳。試想,“就茗柯?lián)衲垩浚灾割^入鍋,逐葉卷之”,且要把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這該花費多大的工夫,該有多精湛的技藝?正如清初釋超全《武夷茶歌》所說的:“如梅斯馥蘭斯馨,大抵焙得候香氣。鼎中籠上爐火溫,心閑手敏工夫細。”此其一。其次,梁章鉅《歸田瑣記》中,工夫茶的等級雖列在“奇種”之下,但奇種“如雪梅、木瓜之類,即山中也不可多得?!薄叭逯?,不過數(shù)峰中有之。各寺觀所藏,每種不能滿一斤,用極小之錫瓶貯之,遇貴客名流到山,始出少許,鄭重瀹之?!币虼耍褪忻媪魍I(lǐng)域而言,工夫茶實為頂兒尖兒級的“極品”,再無出其右者。
總之,巖茶與紅茶都有稱為工夫茶的品種,而且?guī)r茶在前而紅茶居后。
作為品茶習(xí)尚的“工夫茶”
據(jù) 1979版《辭源》:[工夫茶] 廣東潮州地方品茶的一種風(fēng)尚,其烹治方法本于唐陸羽《茶經(jīng)》。器具精致……見清俞蛟《潮嘉風(fēng)月記》。也作“功夫茶”。
?。üΨ虿瑁┘垂し虿琛G迨櫛!堕}雜記》十:“漳泉各屬,俗尚功夫茶?!晕湟男》N為尚……飲必細啜久咀。”
把工夫茶定性為“廣東潮州地方品茶的一種風(fēng)尚”,甚為精當(dāng),符合時下各界對工夫茶的理解。把工夫茶、功夫茶及其依據(jù)的文獻來源一并列出,也甚寬容公允。問題是,同一事物而有兩種名稱,在實際應(yīng)用中,難免帶來一些混亂、麻煩。即如成立協(xié)會一類的團體或開起學(xué)術(shù)會來,會名或會議名該用“工夫茶”還是“功夫茶”呢?而且,普通話中“工”、“功”同音,怎么說都可以。潮州方言的“工“(讀如剛)與“功”(讀如攻),讀音截然不同, “工夫”與“功夫”的含義也不一樣。在工夫茶的家鄉(xiāng)卻連名都叫不準(zhǔn),這麻煩豈不更大?
《現(xiàn)代漢語辭典》把“工夫”、“功夫”當(dāng)成一詞,釋義為:時間;空閑時間;時候;本領(lǐng)、造詣,共四項,但又要讀者注意:前三項多作“工夫”,第四義項多作“功夫”。(既有差別,又要將二詞合而為一,如此處理是否恰當(dāng),此處姑且不論)但以上的釋義,卻難以涵蓋潮語的“工夫”一詞。比如說“某某人過工夫”,指的是對方為人處事十分精細、周到,這里的“工夫”就絕對不能用“功夫”。
作為茶道,工夫茶含有器具精巧、方式方法精致、物料精絕、禮儀周全等物質(zhì)與精神的多種因素,因此,以“功夫”指稱作為品種名的茶葉尚可,用來指稱茶道則難免以偏代全。更主要的是,命名一般都以初始名為準(zhǔn),俞蛟的《潮嘉風(fēng)月記》是目前為學(xué)界公認的有關(guān)工夫茶的最早記錄,理宜以它作為命名的依據(jù)。(《辭源》(工夫茶)釋義的最末句為“也作‘功夫茶’”。這個“也作”,實已含有正、別名的意思)
烏龍茶的誕生
末茶不直沖工夫茶,而同為散條形茶的紅茶和綠茶,亦與工夫茶無緣,這是工夫茶客的共識。換言之,只有烏龍茶才能沖出正宗地道的工夫茶。因此,考察烏龍茶的歷史,將有助于尋找工夫茶的源頭。
烏龍茶屬半發(fā)酵茶,是介于不發(fā)酵茶(綠茶)與全發(fā)酵茶(紅茶)之間的一類茶葉,因外觀色澤青褐,也稱“青茶”。
烏龍茶味甘濃而氣郁馥,無綠茶之苦、紅茶之澀,性和不寒,久藏不壞,香久益清,味久益醇。烏龍茶做工精細,綜合了紅、綠茶初制階段的工藝特點,因而又具有紅茶的甜醇,綠茶之清香,向有“茶中明珠”之譽。
烏龍茶的制作程序,可概括為萎凋(涼青、曬青)、做青(搖青、掠青)、炒青、揉捻、干燥等五大環(huán)節(jié)。做青過程中,因鮮葉互相碰撞,葉緣細胞被擦傷破壞,改變了供氧條件而發(fā)生輕度氧化并呈現(xiàn)紅色;葉片中央部分則由暗綠轉(zhuǎn)淡綠再變?yōu)辄S綠,從而形成了“綠葉紅鑲邊”的獨特風(fēng)采。炒青后的殺青葉,由于經(jīng)過反復(fù)揉捻,葉片由片狀卷成條索,而被揉碎的葉細胞所滲出的茶計又粘附葉表,在沖泡時易溶于水,則利于提香并使茶湯增濃。
關(guān)于烏龍茶的起源,學(xué)界尚有爭議。有的推論出現(xiàn)于北宋,有的推定始于清咸豐年間(1851-1861),但對其創(chuàng)始地在福建則無異議。
烏龍茶得名的由來,在福建流傳著多種傳說。其中的一則是這樣:
幾百年前,安溪西洋鄉(xiāng)南巖村,有一位單名“龍”的青年,以種茶、狩獵為生,因飽經(jīng)風(fēng)日磨煉,渾身黝黑,人稱“烏龍”。一日,上山采茶,晌午回家時打傷了一只山獐,直追至“觀音石”附近萬把它捕獲。到家后又忙于宰殺山獐,忘了制茶。隔天清早才發(fā)現(xiàn)擱置一晚的茶葉已萎凋了,有的葉子邊緣變成紅色且散發(fā)出陣陣清香。馬龍趕緊動手炒制,沒想到做出來的茶葉一經(jīng)沖泡,竟是別具風(fēng)味,甘香異常。烏龍細心琢磨,終于悟出奧秘:原來茶葉在簍中,經(jīng)一路奔跑時的顛簸,是“搖青”;后放了一夜,這是“涼青”,所以制作出來的茶葉落歸根便與以往不同。后來烏龍按悟出米的方法反復(fù)試驗,終于創(chuàng)制出一套新的技術(shù)。他把技術(shù)傳給眾鄉(xiāng)親,人家為了感謝他,就把這種茶叫做“烏龍茶”。烏龍去世后,鄉(xiāng)親們還在南巖山上蓋廟塑像紀(jì)念他。
傳說是美好的,但還不能據(jù)此以定烏龍茶的起源。有關(guān)烏龍茶制作技法記載,目前能見到的是陸廷燦《續(xù)茶經(jīng)》中引用的王草堂《茶說》:
武夷茶……采茶后,以竹筐勻鋪,架于風(fēng)日中,名曰曬青。俟其青色漸收,然后再加炒焙。陽羨芥片,只蒸不炒?;鸨阂猿?;松蘿、龍井,皆炒而不焙,故其色純。獨武夷炒焙兼施,烹出之時,半青半紅,青者乃炒色,紅者乃焙色也。茶采而攤,攤而掮,香氣發(fā)越即炒,過時、不及皆不可。既炒既焙,復(fù)揀去其中老葉、枝蒂,使之一色。
上述武夷茶的制法是:采摘后攤放,即曬青;攤而掮(振也,動也),即搖青;搖到香氣散發(fā)就炒、焙、揀。這幾種程序與現(xiàn)代馬龍茶的制作幾無二致,而“半青半紅”,則已把武夷巖茶“綠葉紅鑲邊”的特色準(zhǔn)確地描述出來。
王草堂即王復(fù)禮?!恫枵f》成書的時間在清代初年,以此推論,武夷茶這一獨特工藝的形成,當(dāng)遠比這個時間為早。對此,清順治年間釋超全的《武夷茶歌》已有表述:
“景泰年間茶久荒,喊山歲猶供祭費。
輸官茶購自他山,郭公青螺除其弊。
嗣后巖茶亦漸生,山中借此少為利?!?
“近時制法重清漳,漳芽漳片標(biāo)名異?!?
其后,釋超全又在《安溪茶歌》中說:
“安溪之山郁嵯峨,其陰長濕生叢茶?!?
“邇來武夷漳人制,紫白二毫粟粒芽。
西洋番舶歲來賈,王錢不論憑官牙。
溪茶遂仿巖茶制,先炒后焙不爭差。
真?zhèn)位祀s人聵聵,世道如此良可嗟。”
釋超全俗名阮文錫,原系同安縣士人,因慟明鼎瀹喪、復(fù)國難期而于順治八年(1651)入武夷山寺為僧,故得洞悉茶事。從他這兩首茶歌中,我們可以了解到:
詩中的“近時”、“邇來”指的起碼是順治前的事。
郭青螺是萬歷十年的潮州知府郭子章之號,此公雖不喜閩茶,但他敢于革除自景泰(1450——1456)以后,武夷山茶農(nóng)須自他山購茶輸官(即繳給官府)的弊端,對武夷茶業(yè)的重興,貢獻不小,所以能受到人們的贊頌。據(jù)《閩書·文蒞志》,郭任福建布政使系萬歷前期,因而“巖茶亦漸生”當(dāng)是萬歷中期事。
武夷山多深坑巨谷,茶農(nóng)利用巖洼、石隙、石縫,沿邊砌筑石欄,構(gòu)筑“盆栽式”茶園,俗稱“石座作法”。“巖巖有茶,非巖不茶”,巖茶因此而得名。巖茶問世不久,其制作方法便流傳到閩南漳州一帶。故武夷巖茶實為烏龍茶之鼻祖?!跋杷旆聨r茶制,先炒后焙不爭差”,正表明了,其時的巖茶溪茶,其制法與當(dāng)今的烏龍茶基本相同。而溪茶異軍突起,大有后來居上之勢。
據(jù)威廉·烏克斯《茶葉全書》記載:1607年荷蘭東印度公司首次從澳門運輸茶葉銷往歐州,起初為日本綠茶,不久即改為中國武夷茶,從此武夷茶風(fēng)靡海外。這一記載與《安溪茶歌》“西洋番舶歲來賈”的描述,正相符合。
綜上所述,可證萬歷年間,武夷茶已風(fēng)行海內(nèi)外,因此,在明代中后期,工夫茶客已經(jīng)“有米(茶米)可炊”。
總而言之,通過對瀹飲法、宜興茶壺、烏龍茶三個方面的剖析,我們可以得出初步結(jié)論:至明萬歷以后,形成工夫茶這一品茶習(xí)尚的基本條件已經(jīng)具備,工夫茶道的興起,指日可待。
工夫茶具的主角——蘇罐
“工欲成其事,必先利其器?!惫し虿璧摹肮?夫”,很大程度上要借助于那把“蘇罐”。
蘇罐,指宜興出產(chǎn)的紫砂陶小茶壺,宜興屬江蘇,故簡稱蘇罐(一說是從蘇州傳來,故名,說也可通)。
紫砂陶器雖創(chuàng)始于宋代,但紫砂壺要到明代中期才開始盛行。據(jù)中國硅酸鹽學(xué)會編定的《中國陶瓷史》所載:1966年南京中華門外大定坊油坊橋發(fā)現(xiàn)明嘉靖十二年(1533)司禮太監(jiān)吳經(jīng)基,墓中出土紫砂提梁壺一件,質(zhì)地近似缸胎而較細膩,壺胎上粘附有”缸壇釉淚”,說明該壺入窯燒制時沒有另裝匣缽,而是和那些較大件、粗糙又須施釉的水缸類器皿同窯燒制。也就是說,那時的窯主和制壺藝人,對茶壺并沒有“另眼看待”。這一件到目前為止所見到的有絕對年代可考的嘉靖早期紫砂壺,其情況與明季周高起《陽羨(宜興古名)茗壺系》的記載正相符合。該書(正始)章說:“李茂林,行四,名養(yǎng)心。制小圓式研在樸致中,允屬名玩。自此以往,壺乃另作瓦囊(即匣缽),閉入陶穴。故前此名壺,不免沾缸壇油淚?!崩蠲质侵茐孛視r大彬的同時人,燒壺加匣缽既然是由他首創(chuàng),可見紫砂茶具之為人器重,不是在萬歷朝以前的事。
據(jù)上書記載,宜興壺創(chuàng)自當(dāng)?shù)亟鹕乘碌囊晃缓蜕?。后來,學(xué)使吳頤山書僮供春(也作龔春)在侍奉主人讀書之暇,偷偷地把老和尚的手藝學(xué)到手并加以改進,宜興茶具從此遂逐步走向藝術(shù)化,其身價、地位也大大提高。供春之后,又出現(xiàn)了趙梁《良)、袁錫、時朋、李茂林“四名家”。時朋之子時大彬的技藝尤其高明,他擅制小壺,周高起稱他“不備妍媚而樸雅堅栗,妙不可思?!薄皟喊赣幸痪撸碎e遠之思。前后諸名家并不能及。”當(dāng)萬歷之時,宜興壺出現(xiàn)了百品競新、名家輩出的繁榮的局面。潮州人十分賞識的“孟臣罐”,就是由惠孟臣所造的紫砂壺,而惠孟臣正是當(dāng)時宜興陶壺界璀璨群星中的一員。
宜興名壺的價格在明末已十分昂貴,“一壺重不數(shù)兩,價重一 、二十金?!睋?jù)聞龍《茶踐》所說,他的老友周文甫“家中有龔春壺,摩挲寶愛,不啻掌珠,用之既久,外類紫玉,內(nèi)如碧云”,后來竟以此壺作殉葬品。
紫砂壺之所以倍受茶客青睞,是因為它具備七大優(yōu)點:(1)泡茶時“色香味皆蘊”,能使茶葉“越發(fā)醇郁芳沁”;(2)壺經(jīng)久用,即使以沸水注入空壺,也有茶味;(3)耐熱性強,冬天沸水注入,無冷炸之虞;(4)茶葉不易霉餿變質(zhì);(5)傳熱緩慢,使用時不太燙手;(6)使用越久,越發(fā)光澤美觀;(7)紫砂泥色多變,耐人尋味。由于具有上述特點,所以從明代中期起,“壺黜銀、錫及閩、豫瓷,而尚宜興陶。”
紫砂壺何時傳入潮州?這是一個饒有興味卻又難于確指的問題。據(jù)乾隆四十九年立于蘇州的《潮州會館記》:“我潮州會館,前代創(chuàng)于金陵,國初始建于蘇郡北濠”,可見早在明代(可惜具體年代不詳),潮人已在南京設(shè)立會館。而會館之設(shè),則反映了潮屬各邑與江蘇之間頻繁的經(jīng)貿(mào)活動,由來已久。經(jīng)貿(mào)活動必然會促進兩地的文化交流,因此,在茶文化領(lǐng)域中,領(lǐng)異標(biāo)新的紫砂壺之傳入潮州,應(yīng)該說也早有暢通之渠道。
蘇罐,是工夫茶具中最關(guān)鍵的角色,沒有小紫砂茶壺,就不成其為工夫茶。萬歷年間,宜興小茶壺方由時大彬創(chuàng)制問世,所以,潮州工夫茶之興起,肯定不會在明代萬歷之前。
潮州工夫茶——擇 茶
品類繁富的“烏龍族”
1957年春由潮安翁輝東先生撰寫的《潮州茶經(jīng)——工夫茶》,曾對潮州工夫茶藝作了系統(tǒng)、明晰的闡述。(參見“附錄”)他在(茶之本質(zhì))中說:“潮人所嗜,在產(chǎn)區(qū)則為武夷、安溪……在品種則為奇種、鐵觀音?!?
鐵觀音原產(chǎn)福建安溪,至今仍為工夫茶客所鐘愛。在海內(nèi)外多次名茶評比中,鐵觀音經(jīng)常名列前茅。
關(guān)于鐵觀音的得名,有兩種傳說。一說是茶農(nóng)魏飲在山上發(fā)現(xiàn)一棵閃閃發(fā)亮的茶樹,遂挖回家精心培育,其茶葉制成后沉重似鐵,香味極佳,疑為觀音所賜,故名為鐵觀音。另一說是乾隆初年,由書生王士諒在南上觀音巖下發(fā)見,于是移植于南軒之圃,成茶芳香異常。乾隆六年,王赴京師謁相國方望溪,攜此茶相贈。方將茶轉(zhuǎn)進內(nèi)廷,后乾隆召見,問清來由以后,因賜名“南巖鐵觀音”。
鐵觀音滋味醇厚,向有“七泡有余香”之美譽。其外觀色澤油亮,茶條表面凝集有一層白霜;又因揉捻手法精巧,條索緊結(jié)如螺頭,納茶入罐十分方便,故成為工夫茶之佳選。但從六十年代以米,隨著鳳凰水仙茶系的崛起,鐵觀音(包括色種等)的“霸主”地位已發(fā)生動搖。
鳳凰水仙產(chǎn)于鳳凰山區(qū),該區(qū)海拔高度在1100米以上,最高的烏崠頂達1498米,是粵東第一高峰。山區(qū)雨量充沛,氣候溫和,土層深厚,云霧多,日照短而漫射光充足,晝夜溫差較大,是理想的植茶之地。相傳南宋末年,宋帝易流亡至鳳凰山,一時口渴難耐,侍從采下一種葉尖似鳥嘴的樹葉,略加烹制以飲之,立時止咳生津,大奏奇效。從此廣為栽植,稱為“宋種”。
鳳凰水仙葉型較大,葉面平展,前端多突尖,葉尖下垂似鳥嘴,故當(dāng)?shù)胤Q為“鳥嘴茶”。清明前后到立夏開采者為春茶;夏茶在立夏后至小暑,秋茶在立秋至霜降間采制:立冬至小雪間采到的稱雪片。
近年來,鳳凰水仙茶系品類日趨繁富,質(zhì)量不斷提高,名茶迭出,令人目不暇接:鳳凰單叢、白葉單叢、群體單叢、黃枝香、黃金桂、奇蘭、蓬萊茗、八仙、浪菜……面對茶葉店中繁多的品種,有時還真叫人感到無所適從。
喝茶講究色、香、味,喝工夫茶還要講究“喉底”,即啜茶后,齒頰留香,舌底回甘,有一股奇妙特殊而難以言狀的“山韻”。山韻一般是只有高山茶才具有的,且隨品種、產(chǎn)地而迥異的獨特韻味,品味時須合口屏氣并略作吞咽狀,方能較明顯地體味到。喝茶而能喝出山韻,是一種至高無上的享受,亦是工夫茶最誘人的神妙境界。
選購好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dāng)今惑于金玉其外的包裝,迷信“分錢分貨”而專揀貴的買,把茶購回家沖泡后卻連呼“上當(dāng)”者,頗不乏人。對賣方來說,商業(yè)道德固然有待加強,對買方米說,知道一些商品常識亦不無好處。一般說來,選茶時一要觀形:茶葉外形是否勻齊,條索是否緊實,顏色是否潤澤;二要掂重,以手權(quán)衡,厚重沉實者為佳,輕飄松散者次;三要嗅味:仔細嗅辨有無霉氣、煙焦氣、異雜氣。好的茶葉,有一種純正的令人愉悅的茶香,行家里手甚至能辨認其蘊含的花香型。當(dāng)然,如果條件許可,能夠現(xiàn)場沖沏、“驗明正身”的話,最為理想。
茶葉的貯藏
茶葉是至潔之物,易受潮、霉變及吸收異味。而一旦霉變成敗茶,無論用什么方法都難于復(fù)原,形同廢物。因此,茶葉須妥善貯藏。在這方面,古人有不少成功的經(jīng)驗。
明代馮夢禎《快雪堂漫錄》謂:“實茶大甕,底置箬,封固倒放,則過夏不黃,以其氣不外泄也?!闭f明當(dāng)時已有用干燥和減少氣體交換的方法以保持茶葉品質(zhì)的經(jīng)驗。
1984年,瑞典打撈出1745年9月12日觸礁沉沒的“哥德堡號”海船,從船中清理出被泥淖封埋了240年的一批瓷器和370噸乾隆時期的茶葉。令人驚訝的是,這批茶葉還基本完好,其中一部分甚至還能飲用。茶用木箱包裝,板厚一厘米以上,箱內(nèi)先鋪一層鉛片,再鋪蓋一層外涂桐油的桑皮紙。內(nèi)軟外硬,雙層間隔,所以被緊緊包裹在里面的茶葉極難氧化。這一發(fā)現(xiàn),證明了中、瑞之間亦曾有過一條茶葉之路,更使人感悟到古人的才智和聰明(參見盧祺義《乾隆時期的出口古茶》,載《農(nóng)業(yè)考古》1993 4)。
大宗的茶葉貯藏,除了傳統(tǒng)的石灰塊收藏法、炭貯法外,目前尚有抽氣充氮法等。家庭中收貯茶葉,則以罐貯法為宜。罐貯可用瓷瓶、陶罐、漆盒、玻璃罐等容器,尤以錫罐為好。
清人劉獻庭《廣陽雜記》說:“惠山泉清甘于二浙者,以有錫也。余謂水與茶之性最相宜,錫瓶貯茶葉,香氣不散?!敝芰凉ぁ堕}小紀(jì)》亦云:“閩人以粗瓷膽瓶貯茶,近鼓山支提新茗出,一時學(xué)新安,制為方圓錫具,遂覺神采奕奕?!笨梢娒鞔笃谝巡捎缅a具貯茶。潮人之錫茶罐正是對此傳統(tǒng)之繼承。
目前市面上的錫罐,多雜入鉛鋅等金屬,久用是否有礙健康,尚未見有關(guān)論述。晚近流行的不銹鋼大口雙蓋菜罐,潔凈輕巧,又有各種不同規(guī)格,使用頗感方便。即如常見的馬口鐵罐,使用前如先以少量茶末擦拭內(nèi)壁除去異味,亦不失為方便實用的貯條用具。貯藏的茶葉,只要含水量不超過6%,(即用手指可將茶葉捻成粉末)即可久藏不敗。倘能放入一小袋硅膠(出現(xiàn)紅色時取出,用微火烘或日曬至變綠色,又可繼續(xù)使用),效果將更理想。
新茶與陳茶
俗話說:“飲茶要新,喝酒要陳。”
宋代的唐庚在《斗茶記》中已說過:“吾聞茶不問團鑄,要之貴新?!睔W陽修曾因參加祀太廟大典,受皇帝所賜龍茶一餅,“不敢碾試”,長年珍藏。唐庚因此嘲笑他:“自嘉祜七年壬寅至熙寧元年戊申,首尾七年,更閱三朝而賜茶猶在,此豈復(fù)有茶也哉?”
對于大部分茶葉品種而言,新茶確比陳茶好。隔年陳茶,無論是色澤還是滋味,總給人一種“香沉味晦”的感覺。因為在存放過程中,由于光、熱、氣的作用,茶葉中的一些酸、酯、醇類及維生素類物質(zhì)發(fā)生緩慢的氧化或縮合,最終使茶葉的色香味形等朝著不利于茶本質(zhì)的方向發(fā)展,產(chǎn)生陳氣、陳味與陳色。
但是,并非所有的茶葉皆如此,名茶如碧螺春、西湖龍井等,如果能在生石灰缸中貯存一二個月,青草氣可消失而清香純潔倍增。
烏龍茶類中的不少品種,亦有隔年陳茶反而香氣黎郁、滋味更醇厚的特點。鐵觀音、鳳凰單叢等就是如此。
一般說來,新茶湯色清淡鮮亮,口感偏于“薄”而香氣較高,往往是沸湯方注入即滿室氤氳;陳茶則湯色偏紅、偏濃,香氣不很明顯而“喉底”極好,韻味醇厚深沉。因此,不少老茶客喜歡把當(dāng)年的新茶買來后,妥加收藏,隔年再拿出來(有時視茶葉的具體情況而加以“復(fù)火”處理)享用,以領(lǐng)略那種令人陶醉的深沉香韻。
清初周亮工《閩茶曲》之六說:
雨前雖好但嫌新,火氣教除莫接唇。
藏得深紅三倍價,家家賣弄隔年陳。
可見,古人也深知武夷陳茶的妙處,其價格竟是新茶的三倍!
總之,茶的新與陳,和質(zhì)量概念上的好與次,并無對應(yīng)的關(guān)系。新茶與陳茶各有特點,各領(lǐng)風(fēng)騷。選用什么樣茶葉,全憑飲用者的喜好,與其它事情一樣,不應(yīng)該而且實際上亦無法強求一律。
潮州工夫茶——擇 水
古人對飲茶用水的認識與實踐
水,是茶的載體;離開水,所謂茶色、茶香、茶味便無從體現(xiàn)。因此,擇水理所當(dāng)然地成為飲茶藝術(shù)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明代熊明遇《羅芥茶記》云:“烹茶,水之功居大?!睆埓髲?fù)《梅花草堂筆談》說:“茶性必發(fā)于水。八分之茶,遇水十分,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試茶十分,茶只八分耳!”兩段話,講的都是一個意思:用好水泡較次的茶,茶性會借水而充分顯現(xiàn)出來,變成好茶;反之,用較次的水泡好茶,茶便變得平庸了。
水在茶藝中的地位既然如此重要,因此,從唐代中期藝術(shù)性飲茶蔚成風(fēng)氣以來,擇水、論水、評水,便成為茶界的一個熱門話題。歸納起來,歷代論水的主要標(biāo)準(zhǔn)不外乎二個方面:水質(zhì)和水味。水質(zhì)要求清、活、輕,而水味則要求甘與冽(清冷)。
清,是對濁而言。用水應(yīng)當(dāng)質(zhì)地潔凈,這是生活中的常識,烹茶用水尤應(yīng)澄沏無垢,“清明不淆”。為了獲取清潔的水,除注意選擇水泉外,占人還創(chuàng)造很多澄水、養(yǎng)水的方法,田藝衡《煮泉小品》說:“移水取石子置瓶中,雖養(yǎng)其味,亦可澄水,令之不淆?!薄皳袼袧崈舭资?,帶泉煮之,尤妙,尤妙!”這種以石養(yǎng)水法,其中還含有一種審美情趣。另外,常用的還有灶心土凈水法。羅庚《茶解》說:“大瓷甕滿貯,投伏龍肝一塊——即灶中心干士也——乘熱投之”。有人認為,經(jīng)這樣處理的水還可防水蟲孳生。
蘇東坡有一首《汲江水煎茶》詩,前四句是:“活水還須活火烹,自臨釣石汲深情。人瓢貯月歸春甕,小杓分江入夜鐺?!蹦纤魏性凇盾嫦獫O隱叢話》中評日:“此詩奇甚!茶非活水,則不能發(fā)其鮮馥,東坡深知此理矣!”
水雖貴活,但瀑布、湍流一類“氣盛而脈涌”、缺乏中和淳厚之氣的“過激水”,古人亦認為與主靜的茶旨不合。用這種水去釀酒也許更合適。
水之輕、重,有點類似今人所說的軟水、硬水。硬水中含有較多的鈣、鎂離子和鐵鹽等礦物質(zhì)。能增加水的重量。用硬水泡茶,對茶湯的色香味確有負面影響。清人因此而以水的輕、重來鑒別水質(zhì)的優(yōu)劣并作為評水的標(biāo)準(zhǔn)。
據(jù)陸以恬《冷廬雜識》所記,乾隆每次出巡都要帶一個精工制作的銀質(zhì)小方斗,命侍從“精量各地泉水”。結(jié)果是:京師玉泉之水,斗重一兩;濟南珍珠泉,一兩二厘;惠山、虎跑,各比玉泉重四厘……因此,乾隆還親自撰文,把頤和園西玉泉山水定為“天下第一泉”。從此,出巡時必以玉泉水隨行,但由于“經(jīng)時稍久,舟車顛簸,色味或不免有變”,所以還發(fā)明了“以水洗水”的方法:把玉泉水納入大容器中,做上記號,再傾入其他泉水加以攪動,待靜止后,“他水質(zhì)重則下沉,玉泉體輕故上浮,提而盛之,不差錙銖”。(據(jù)《清稗類鈔》)乾隆測水、洗水的辦法是否科學(xué)、可靠,姑且置而不論,但古人對“輕水”之重視程度,于此可見。
甘洌,也稱甘冷、甘香。宋徽宗《大觀茶論》謂:“水以清、輕、甘、潔為美,輕、甘乃水之自然,獨為難得?!泵鞲咤ァ蹲裆斯{》亦說:“凡水泉不甘,能損茶味?!彼队懈侍?、苦澀之別,一般人均能體味?!稗r(nóng)夫山泉有點甜”,這一時髦的廣告語,倒也道出好水的特點。
明田藝衡說:“泉不難于清,而難于寒?!比苜C明該泉系從地表之深層沁出,所以水質(zhì)特好。這樣的冽泉,與“巖奧陰積而寒者”有本質(zhì)的不同,后者大多是潴留在陰暗山潭中的“死水”,經(jīng)常飲用,對人不利。而被稱為“天泉”的雪水,卻甚宜于烹茶?!都t樓夢》中妙玉用藏了五年、從梅花上掃下來的雪水烹茗,雖然是小說家言,卻并非全出于想象,經(jīng)現(xiàn)代科學(xué)檢測,雪水中重水含量比普通水要少得多,而重水對所有生物的生長過程都有抑制作用。
從水的質(zhì)和味上加以長期觀察后,陸羽在《茶經(jīng)》中寫下了“山水上,江山中,井水下”的結(jié)論。據(jù)唐張又新《煎茶水記》所說,陸羽還把天下的水分為二十等,依次列為:“廬山康王谷水簾水,第一;無錫縣惠山寺石泉水,第二……”但與他同時另一位“為學(xué)精博,頗有風(fēng)鑒”的劉伯芻卻認為“揚子江南零水,第一;無錫惠山寺石水,第二……”排列次序大不相同。此后,關(guān)于各地水質(zhì)次第的爭論,竟延續(xù)了千年之久且一直未有結(jié)論。這說明了,感官鑒定難免有主觀性和片面性。在鑒定水質(zhì)方面要想做到既可意會,又能言傳的話,還須靠科學(xué)分析手段。
目前,茶界對飲茶用水所認定的水質(zhì)主要標(biāo)準(zhǔn)是:色度不超過15度,無異色;渾濁度小于5度;無異臭異味,不含有肉眼可見物;PH值為6.5~8.5,總硬度不高于25度;毒理學(xué)及細菌指標(biāo)合格。
古人飲茶,注重于水自汲、茶自煎。把汲水、養(yǎng)水當(dāng)成整個品茶過程的一部分。他們那些經(jīng)過長期實踐而總結(jié)出來的品水結(jié)論,雖然帶有一些玄虛的成分,但更多的是與科學(xué)道理暗合或相通。對此,我們既無須一味盲從,但也不應(yīng)一筆抹煞。了解、掌握一些水須“清、輕、活、甘、冽”的原則,無疑地將有助于我們更好的地選擇飲茶用水。
水土相宜茶自佳
由于條件所限,陸羽不可能遍嘗全國各地名泉,所以能夠榮列他的“名泉榜”的泉水(含雪水)只有二十位。但陸羽的名氣太大了,以致歷代不少茶人都囿守在這一“名泉效應(yīng)”圈中而難于自拔。
晚唐的李德裕當(dāng)宰相時,因喜愛惠山泉,叫人從江蘇無錫直到長安設(shè)“遞鋪”專門為他運送惠泉水,自授政敵以攻擊之把柄。北宋京城開封的達官貴人也極力推崇惠山泉,同樣不遠千里,運送惠泉水。歐陽修請蔡襄為他書寫《集古錄》序文,后精選四件禮品作為潤筆,其中就有惠山泉一瓶。由于經(jīng)過長途跋涉后水味易變,京師的茶客們還創(chuàng)造了一種“拆洗惠山泉”的辦法:當(dāng)泉水到達時,“用細沙淋過(即用細沙過濾一下,以除雜味),則如新汲時。”(周輝《清波雜志》卷四)明代講究品茶的文人無法得到惠山泉,便挖空心思,把一般的泉水煮開后,倒入安放在庭院背陰處的水缸內(nèi),到月色皎潔的晚上揭去缸蓋,讓泉水承夜露,反復(fù)三次,再將泉水輕舀人瓷壇中,據(jù)說用這樣的水“烹茶,與惠泉無異”,故稱為“自制惠山泉”(朱國楨《涌幢小品》)。崇拜名泉至此地步,已有點“望梅止渴”的意味了。
其實,張又新的《煎茶水記》早已記錄了陸羽的幾句話:“夫茶烹于所產(chǎn)處,無不佳也,蓋水土之宜。離其處,水功其半?!币馑颊f:“茶出產(chǎn)在那里就用那里的水來烹煎,沒有效果不好的,這是因為水土相宜。水再好,運到遠處,它的功能只剩一半。
宋代的唐庚是個豁達者,他在《斗茶記》中說:“吾聞茶不問團銬,要之貴新;水不問江井,要之貴活。千里致水,真?zhèn)喂滩豢芍?,就令識真,已非活水。”所以他被貶惠州時,每次烹茶,“提瓶走龍?zhí)翢o數(shù)十步,此水宜茶,昔人以為不減清遠峽”,旋汲旋烹,深得其樂。他曾作詩《嘲陸羽》,但從上述的幾句話看來,他正是對陸羽的擇水理論有深切體會的異代知音。
陸羽足跡未及潮郡,潮境內(nèi)的泉水自然無緣進入“名泉錄”,但這并不意味著潮境無好泉,潮人不曉擇水。北宋唐庚《夢泉詩序》云:“潮陽尉鄭太玉夢至泉側(cè),飲之甚甘,明日得之東山上,因作《夢泉記》示余,余作此詩。”詩中且有“名酒覺殊勝,宜茶定常煎”之句。又,《海陽縣志·金石略》記潮州西湖山《濮邸題名》:“淳熙丙午中秋……登卓玉,上深秀,汲泉瀹茗,步月而歸?!贝私运未c潮郡有關(guān)的擇泉記載。潮州的名泉,比比皆是:
潮州西湖的風(fēng)棲泉、處女泉;潮安石庵的山泉、桑浦山的甘露泉;汕頭舵浦的龍泉;澄海之鳳泉、獅泉、象泉、靈泉、玉泉;惠來的甘泉、君子泉;潮陽的卓錫泉;普寧馬嘶巖的流泉:揭陽的獅子泉、茉莉泉、八功德水泉……這里所開列的,是名副其實的“掛一漏萬”,真要作一番普查的話,正不知要開出多長的一串名單。何況,還有很多“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的深山大嶺中的“未名”泉!
除了山泉,潮境內(nèi)的韓江、榕江、練江、鳳江等等,只要未受污染,亦皆是水質(zhì)純美的江河。從前,沿江居民多有入江心取水烹茶者,有時江水稍渾,亦不用加什么白石、伏龍肝或施于“拆洗”手段,只須投入一點明礬,攪動幾下,靜置片刻便成清甘澄碧的好水,其味不下山泉。
此外,遍布城鄉(xiāng)的水井,亦是工夫茶客最方便而且取之不竭的烹茗源泉。在幽靜的古城中,每家都有一口以上大小不一的水井,有客登門,幾句寒暄之后,馬上開爐升火,再親臨井邊,抖動長繩短綆,顫悠悠地汲起一小桶夏冽冬溫的井水來。望著水面搖漾不停的波光,聽著那淅淅瀝瀝的滴水聲響,自有一番舒心的意趣。
當(dāng)然,顯著名且屢成名家吟詠對象的,還是潮州湖山的山泉。丘逢甲《潮州春思》之六,至今仍膾炙人口:
曲院春風(fēng)啜茗天,竹爐欖炭手親煎。
小砂壺瀹新鷦嘴,來試湖山處女泉。
饒鍔先生《西湖山志》謂此泉“深居幽谷,從不見人,正如處女,故以處女名之。時有游蝦逐隊而出,泉活故也。”因此,昔時潮城中有陸羽癖者,皆往彼處汲取活泉,甚至有專以挑運泉水為生者。相傳有一富家日日雇人挑水,每當(dāng)泉水進門,只取前桶而傾去后桶之水,人問其故,曰:“后桶多汗氣、屁氣。”這則傳說很快會使人聯(lián)想起元代大畫家倪云林的一段趣事。據(jù)《駒陰冗記》所載:云林“嘗使童子入山擔(dān)七寶泉,以前桶煎茶,后桶濯足。人不解其意,或問之,曰‘前者無觸,故用煎茶:后者或為泄氣所穢,故以為濯足之用?!鄙鲜鰞杉遥_實迂腐得可以。試想入山挑水,哪有中途不換肩的道理?路愈遠,換肩的次數(shù)愈多,兩個水桶,又怎能分清哪個為前,哪個為后?不親事勞作的人,難免要鬧出一些常識性的笑話。不過,不管傳說是否屬實,在慎于擇水這一點上,的確是古今茶人,人同此心。
潮州工夫茶——擇 器
翁著《潮州茶經(jīng)·工夫茶》(茶具)中,開列了:茶壺(沖罐)、蓋甌、茶杯、茶盤、茶洗、茶墊、絲瓜絡(luò)、水瓶、水缽、龍缸、紅泥火爐、欖核炭、砂銚、羽扇、銅火箸、錫罐、竹箸(挾茶渣用)、茶擔(dān)、茶桌、凈巾等二十余事。但是,古今勢異,生活方式有所不同,要求遵古法制,全面繼承工夫茶具的傳統(tǒng),除了某些專業(yè)茶館的特殊需要之外,顯然不合現(xiàn)實。在纖塵不染的現(xiàn)代客廳中,依然“竹爐欖炭手親煎”,弄得火星四濺、煙氣熏人,又有誰愿意如此且“樂此不疲”?因此,近數(shù)十年來,工夫茶具中的“四寶”除罐、杯外,玉書畏(即砂銚)與小泥爐已漸次退出歷史舞臺;其它的茶具,亦正朝著簡便實用的方向不斷地改革。
沖罐與蓋甌
紫砂罐,一直是沖工夫茶的主角。自從水仙茶系崛起以后,它的地位亦受到蓋甌的強有力沖擊。
水仙茶系的各個名種,大都條索修長挺直,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要把它們納入沖罐的櫻桃小口,頗不容易。強行按入,勢必傷筋動脈,把條索折斷,開湯以后增加澀味;耐著性于逐條裝入,條索間的關(guān)系又很難理順,且會留下很多間隙,使壺中茶葉“不滿泡”,開湯后不夠味。尤為惱人的是,茶事完畢清理茶具時,已泡開的茶葉在壺中抱成一團,只能用手指一點一點地往外摳。于是,沖罐漸漸失寵,而大肚能容、笑口常開的蓋甌,因能使茶葉出入自由而倍受茶客鐘愛。
不過,誠如《潮州茶經(jīng)》所言,蓋甌“因甌口闊,不能留香”,而且不能像沖罐那樣在沖入沸水以后再在外面“淋罐”追熱,因而沖沏出來的茶湯,其色、香、味又確實比用沖罐的遜色。
為了調(diào)和這對矛盾,精明的陶藝師傅于是設(shè)計出一種廣口紫砂罐,有的甚至在罐內(nèi)加上一個截筒式帶有漏水孔的襯罐,使納茶與傾渣都能“直入直出”,十分暢快方便。經(jīng)過這一改良,沖罐又慢慢地回到茶客的身邊。
可以預(yù)見,未來的工夫茶座中,將是沖罐與蓋甌“雙雄并峙”的局面。至于閣下愿用哪一種,全憑您自行抉擇。使用沖罐的,自然要加配茶墊、絲瓜絡(luò)(或墊氈)。有關(guān)沖罐的款式、特點及選擇,翁著《潮州茶經(jīng)》言之甚詳,請參閱。
烹水器具
泥爐、砂銚等烹水用具,是工夫茶具改革中變化最大的幾種。
傳統(tǒng)的紅泥(或白泥)小火爐,俗稱“風(fēng)爐仔”,高六、七寸,爐面有平蓋,爐門有門蓋,茶事完畢后,兩種蓋都蓋上,爐中的余炭便自行熄滅變成“無炭”,下次升火時可為引火物,既安全、節(jié)約,操作又十分方便。又有一種高二尺余的高腳爐,下截有格如桌子的抽屜,可盛欖核炭,一物兩用,允稱精巧。
砂銚俗稱“茶鍋仔”、“薄鍋仔”,雅名叫“玉書畏”,(義何所取,未詳)系用含砂陶泥做成的小水壺。砂銚與泥爐配套,稱“風(fēng)爐薄鍋仔”,兩者形影相隨,原為潮汕民家必備之物。其配件則有金屬做成的火箸、鵝毛扎成的羽扇,以為挾炭、扇爐之用。
六十年代以后,木炭供應(yīng)緊張,用鐵皮制作的藍焰煤油爐應(yīng)運而生。其時棉湖等地尚有專門生產(chǎn)該產(chǎn)品的工廠,商店里陳列著大大小小的可供做飯或烹茶的煤油爐,可謂極一時之盛。煤油爐使用起來雖很方便,但升火時、熄火后那股刺鼻的油味令人心煩,因此又有酒精爐問世。酒精的氣味雖不像煤油那么難聞,但它不經(jīng)燒,有時一泡茶尚未用畢,又要熄火加酒,仍感不便。因此當(dāng)七十年代后期電熱壺興起以后,煤油、酒精爐漸漸銷聲匿跡。
電熱壺最初采用塑膠做外殼,因裝有內(nèi)熱式電熱管,熱效率高,省電、實用、方便,一問世便受用戶歡迎。近期創(chuàng)制的不會產(chǎn)生異味的玻璃電熱壺,因加上一個離合式可自動升溫、保溫、水少則斷電的底座,用起來更理想。此外,各種品牌的大容量多用電熱水瓶,集合了燒水、保溫、氣壓等功能,加上有華麗的包裝,如今亦神氣地擺在很多家庭的茶幾上。
不過,電熱烹水用具功能再多、使用再方便,卻有一個因儲水量偏多所帶來的缺陷,瓶內(nèi)的水往往會開了又涼,涼了再開,經(jīng)多次反復(fù)沸騰,變成“老湯”。而且,密封式的水壺,亦難于使人體味到候湯時的情趣。所以,市面上又開始流行一種小巧的石油氣茶爐,其結(jié)構(gòu)略似以前的煤油爐,卻絕無惱人的異味。在輕巧的爐架上,就著蔚藍的火焰,坐上一把小鋼精鍋、砂銚或玻璃壺,又能領(lǐng)略到“蟹眼已過魚眼生,颼颼欲作松風(fēng)鳴”的情致。
茶洗與茶杯
什么是茶洗?顧名思義,“茶洗”就是用來洗茶的工具。
茶葉要洗嗎?是的,這是明人的講究。馮可賓的《芥茶箋》說,烹茶之前,“先用上品泉水滌烹器,務(wù)鮮務(wù)潔;次以熱水滌茶葉?!狈椒ㄊ?,用竹筷夾茶葉“反復(fù)滌蕩,去其塵土黃葉老梗使凈”,然后再放入壺中,蓋好燜一回,再用沸水沖瀹。據(jù)文震亨《長物志》所載,茶洗“以砂為之,制如碗式,上下二層,上層底穿數(shù)孔,用洗茶,沙垢皆從孔中流出,最便?!币伺d也產(chǎn)紫砂泥茶洗,據(jù)周亮起所說,也是“式如扁壺,中加一盎,鬲而細竅,其底便過水漉沙?!?
翁著《潮州茶經(jīng)》中所說的茶洗,卻是“形如大碗,深淺式樣甚多?!薄芭氩柚冶貍淙齻€,一正二副。正洗用以浸茶杯,副洗一以浸沖罐,一以儲茶渣暨杯盤棄水?!边@種茶洗,其實與書畫家的筆洗差不多,其功能也不在于洗茶。
六十年代楓溪創(chuàng)制的茶洗,在茶具改革中,居功至偉。這種外觀如銅鼓的器皿,也分上下兩層,上層中間開有幾個小孔以供瀉水,其形制與明人的記述完全一樣,因此應(yīng)正名為茶洗。新型的茶洗,上層就是一個茶盤,可陳放幾個茶杯,洗杯后的棄水直接傾入盤中,再通過中間小孔流入下層空間。烹茶事畢,加以洗滌后,茶杯、蓋甌(沖罐)等可放入茶洗內(nèi)。一物而兼有茶盤及三個老式茶洗的功能,簡便無比又不占用太多空間,難怪家家必備,而且經(jīng)常被當(dāng)成禮品以饋贈遠方來客。
茶洗,常被人誤稱為“茶船”,這是一種必須糾正的稱謂。茶船是蓋甌底托的專稱。據(jù)唐代李匡《資暇錄》所載:“茶托子,始于建中(唐代宗年號)蜀相崔寧之女?!贝迣幣埠炔?,嫌茶盞燙手,便用個碟子裝入融軟的臘,按出盞腳的形狀后,叫漆匠依照模形復(fù)制。崔寧很欣賞千金的杰作,特命名為“茶托”,后遂流行于世。因為它的形狀像浮在水面上的小船,故又稱“茶船”、“茶舟”。不過這則記載并不可靠。1975年,江西省吉安縣等地已出土有南朝齊永明十一年(493)的青瓷托盞,可見早在南北朝時期,已有茶船“駛”入茶座。
有關(guān)工夫茶的文獻中,多提到“若深杯”。這種白地藍花、底平口闊,杯背書“若深珍藏”的茶杯系康熙年間產(chǎn)品,“若深”是人名還是齋號,有關(guān)陶瓷鑒賞一類的書籍中均未提及。
茶杯“不薄則不能起香,不潔則不能襯色?!蹦壳傲餍袟飨a(chǎn)的、形如半個乒乓球的白瓷杯就很符合這方面的要求,而且名稱“白玉令”,可謂物美名更美。
七十年代,楓溪陶瓷工藝師鄭才守曾帶一套茶杯送給老師關(guān)山月。關(guān)老凝視一番后說:“茶是素凈之物,飲茶是雅事,你在杯沿畫上帶腥氣的水墨蝦,合適嗎?品茶的時候,兩根長腳好像要伸過來鉗夾人的嘴唇,不好?!毕乱换兀嵅攀赜志睦L制了一套彩蝶杯,關(guān)老看后更不滿意地說:“蝴蝶雖美,但身上帶有含細菌的粉塵,端杯的時候,心里老想著那些臟東西,還有品茶的的雅興嗎?”鄭才守傻了。第三回,他干脆什么都不畫了,就帶一套素地的茶杯。沒想到,這一回關(guān)老連聲贊許,高興地說:“這就對了,這個好!用這種杯品茶,那才叫高雅。我可收下了,謝謝!”
工藝美術(shù)是特殊的行當(dāng),實用是第一要義。美術(shù)大師的話,宜為茶具設(shè)計者和品茶者所謹記。看來,白如玉、薄如紙、聲如磬的“向玉令”,還是讓它潔身如玉為好。
潮州工夫茶——烹 法
工夫茶的簡略烹法:
治器與納茶
烹茶之前,當(dāng)先升火烹水。如用新型的烹水器,以前那一套點火、扇爐的的程序自可減省,只須加水,通電(或點燃煤氣)即可。候沸期間,可將一應(yīng)茶具取出陳列、就位。
水初沸,提銚傾水淋罐、淋杯使預(yù)熱(略似古人之“熔盞”)、潔凈。銚復(fù)置爐上繼續(xù)加熱。傾出罐中沸水,開始納茶。
納茶的工夫至關(guān)重要,它關(guān)系到未來茶湯的質(zhì)量,斟茶時是否順暢,湯量是否恰到好處等環(huán)節(jié)。每見有用沖罐泡茶者,才一、二沖,壺中茶葉即脹出壺面,頂起蓋子;或斟茶入杯,杯中滿布茶末;或壺嘴須插入一支牙簽,不然茶湯便無法斟出……這都是納茶不得法的緣故。
納茶之法,須按《潮州茶經(jīng)》所言,從茶罐中“傾茶于素紙上,分別粗細,取其最粗者,填于罐底滴口處;次用細末,填塞中層,另以稍粗之葉,撒于上面?!奔{茶之量,應(yīng)視不同品種而定。一般說,福建茶條索卷結(jié)如螺頭,葉片間隙小,納入罐量之六成即可;鳳凰水仙系條索強直,葉片互相“架空”,茶可納至與罐面持平。此外,還要參看茶葉中整茶與碎茶間的比例而作適當(dāng)調(diào)整,碎葉越多,納茶量越少,反則反之。總之,納茶須具一定的技巧與經(jīng)驗,但只要細心體會,多實踐幾次,自能“神明變化”,應(yīng)手得心。
候湯
古人品茶,首重煎水。
蘇轍《和子瞻煎茶》詩云:“相傳煎茶只煎水,茶性仍存偏有味?!彼宓煤?,才能保存茶性,使色、香、味更美。
唐代煎茶用復(fù)(即敞口鍋),可以直接觀察到水沸的全過程。陸羽《茶經(jīng)·五之煮》說:“其沸如魚目微有聲,為一沸:緣邊如涌泉連珠,為二沸;騰波鼓浪為三沸?!彼未逅闷?,難以目辨,故多依靠水的沸聲來辨別湯候。南宋羅大經(jīng)《鶴林玉露》記其友李南金所說的:“《茶經(jīng)》以魚目、涌泉連珠為煮水之節(jié),然近世瀹茶,鮮以鼎鑊,用瓶煮水之節(jié),難以候視,則當(dāng)以聲辨一沸、二沸、三沸之節(jié)?!痹趺幢婺??他提出了一種叫“背二涉三”的辨水法,即水煎過第二沸(背二)剛到第三沸(涉三)時,最適合沖茶。還做了一首詩加以說明:“砌蟲唧唧萬蟬催(初沸時聲如階下蟲鳴,又如遠處蟬噪),忽有千車?yán)d來(二沸,如滿載而來、吱吱啞啞的車聲);聽得松風(fēng)并澗水(三沸,如松濤洶涌、溪澗喧騰),急呼縹色綠瓷杯(這時趕緊提瓶,注水入甌)。”
水煎得過頭或不及,古人常用“老”(或稱“百壽湯”)、“嫩”(或稱“嬰兒沸”)二字加以形容。這種講究,看似繁瑣,實則有其道理。沒燒開或初沸的“嫩”湯,泡不開茶固然不好;開過頭的水,隨著沸騰時間的延長,會不斷排除溶解于水中的氣體(特別是二氧化碳),此即陸羽所說“水氣全消”,亦會影響茶味。特別是不少河水、井水中含有一些亞硝酸鹽,煮的時間太長,隨著蒸發(fā)的加劇,其含量相對增加;同時,水中的部分硝酸鹽亦會因受熱時間長而被還原為亞硝酸鹽。亞硝酸鹽是一種有害的物質(zhì),喝下有害物質(zhì)含量高的水,自然對人體不利。
對李南金的“背二涉三”法,羅大經(jīng)并不贊同,他說:“瀹茶之法,湯欲嫩而不欲者,蓋湯嫩則茶味甘,老則過苦矣。若聲如松風(fēng)澗水時遽瀹,豈不過于老而苦哉!”羅大經(jīng)為什么主張用嫩湯呢?這里就涉及到另一個問題:不同品種的茶葉,對水溫有各不相同的要求。
高級綠茶多以嫩芽制成,不能用100C的沸水沖泡,一般以80oC左右為宜。紅茶、花茶及中低檔綠茶則要求用100oC的沸水。烏龍、普洱和沱茶,每次用量多,茶葉又較粗老,更要求用沸滾的水沖泡。生活在南宋時期的羅大經(jīng)飲用的正是用嫩芽制作的團茶,所以他說的話不無道理。但他提出的“修正”辦法:“松風(fēng)檜雨到來初,急引銅瓶離竹爐。待得聲聞俱寂后,一甌春雪勝醍醐”,與李南金的“背二涉三”法其實并無太大的分別。而且,他的主張與工夫茶的候湯法正好相同:按傳統(tǒng),工夫茶爐與茶幾間須隔七步,這樣,銚中的“背二涉三”湯端到茶幾前,豈不正好是“聲聞俱寂后”?
對此,梁實秋先生頗不以為然。他說:“不知是否故弄玄虛,謂茶爐與茶具相距以七步為度,沸水之溫度方合標(biāo)準(zhǔn)?!绷合壬恢O工夫茶道,自難體味“七步”之奧妙:其一,欖核炭再好,燃燒時亦多少有些許氣味,拉開距離,可避煙火氣;其二,砂銚置火爐上,扇火時難免有些火灰灑落銚嘴,所以老練的茶客在沖水入罐前總要傾去一點“水頭”,以清除不易覺察的灰垢。扇火催沸時火苗四串,而罐嘴中空,無水可傳熱,其熱度遠在百度以上,如不稍事冷卻。傾出“水頭”時。剛接觸到罐嘴的水柱會濺出滾燙的水珠,弄不好會傷人;其三,剛到三沸的水經(jīng)短暫的停留,正好回到不嫩不老的二沸狀態(tài)。所以說,“七步為度”,并非故弄玄虛。
沖點、刮沫、淋罐、燙杯
取滾湯,揭罐蓋,沿壺口內(nèi)緣沖入沸水,叫做沖點。沖點時水柱切忌從壺心直沖而入,那樣會“沖破茶膽”,破壞納茶時細心經(jīng)營的茶層結(jié)構(gòu),無法形成完美的“茶山”。沖點要一氣呵成,不要迫促、斷續(xù),即不要沖出宋人所說的“斷脈湯”。沖點時砂銚與沖罐的距離要略大,叫“高沖”,使熱力直透罐底,茶沫上揚。
刮沫:沖點必使?jié)M罐而忌溢出,這時茶葉的白色泡沫浮出壺面,即用拇、食兩指捏住壺蓋,沿壺口水平方向輕輕一刮,沫即墜散入茶墊中,旋將蓋蓋定。
淋罐:蓋定后,復(fù)以熱湯遍淋壺上,以清除沾附壺面的茶沫。壺外追熱,內(nèi)外夾攻,以保證壺中有足夠的溫度。冬日烹茶,這一環(huán)節(jié)尤其重要。
燙杯:淋罐后,將銚中余湯淋杯。砂銚添水后放回爐上燒第二銚水。再回到茶幾前“滾杯”:用食、中、拇三指捏住茶杯的杯口和底沿,使杯子側(cè)立浸入另一個裝滿熱湯的茶杯中,輕巧快速地轉(zhuǎn)動,務(wù)使面面俱到,里外均勻地受洗受熱。每個茶杯都要如此處理,這是二次“熔盞”。因為只有“燒(熱)盅燙罐”即杯罐皆熱,方能起香。
用蓋甌瀹茶時,上述程式大體相同。但蓋甌不宜淋罐,所以刮沫以后,一般是迅速將甌中茶湯傾入條洗,再次沖點。這樣做的目的是:起“洗茶”及預(yù)熱的作用;追熱,以彌補不能淋罐的缺陷。
灑茶與品茶
沖點后,經(jīng)淋罐、燙杯、傾水,正是灑茶的適當(dāng)時刻。從沖到灑的過程,俗稱為“煽”(潮語讀 ‘何音3’)。煽要恰到好處,太速則香色味不出,太遲則茶色太濃,茶味苦澀。灑茶時沖罐要靠近茶杯,叫“低斟”,以免激起泡沫、發(fā)出滴瀝聲響,且可防止茶湯散熱太甚;要按順時針方向(三杯以上者)將茶湯依次輪轉(zhuǎn)灑入茶杯,須反復(fù)二、三次,叫“關(guān)公巡城”,使各杯湯色均勻;茶湯灑畢,罐中尚有余瀝,須盡數(shù)滴出并依次滴入各杯中,叫“韓信點兵”。余瀝不濾出,長時間浸在罐中,味轉(zhuǎn)苦澀,會影響下一輪沖泡質(zhì)量;余瀝又是茶湯中最醇厚的部分,所以要均勻分配,以免各杯味有參差。
灑茶既畢,即可延客品茶。品飲時杯沿接唇,杯面迎鼻,邊嗅邊飲。飲畢,三嗅杯底。斯時也,“芳香溢齒頰,甘澤潤喉吻,神明凌霄漢,思想馳古今,境界至此,已得工夫茶三昧?!?
工夫茶藝與《茶經(jīng)》
俞蛟《潮嘉風(fēng)月》記工夫茶,開宗明義的第一句話就是:“工夫茶,烹治之法本諸陸羽《茶經(jīng)》,而器具更為精致?!?
對這句話,有關(guān)辭書在(工夫茶)釋義時幾乎無一例外地予以征引。
烹治之法,主要是指烹治的方式、方法,也即我們所說的茶藝。那末,工夫茶藝真的是“本諸陸羽《茶經(jīng)》”嗎?恐不盡然。
如前所述,工夫茶指的是用小壺小杯沖沏烏龍茶的品茶程式,以此而言,工夫茶藝與《茶經(jīng)》所說的煎茶法,存在極大的反差。
一是物。唐代飲茶用的是蒸青法的團茶,烹治之前還要經(jīng)過炙、碎、碾、羅等程序,使之變成粉末:工夫茶用的是炒青法制成的散條形烏龍茶,沖沏前不用再加工。
二是法。唐代通行的是煎飲法,即把末茶放入釜中煮,是名副其實的煎、烹。工夫茶采用的是瀹飲法,即把散茶擱進壺中用沸水泡。
雖然有些詩文往往稱之為“烹”、“煮”,但那是行文時喜用古稱以求高雅的一種習(xí)慣,無法改變“泡”的實質(zhì)。
三是器。唐代煎條用釜,盛茶用碗。工夫茶瀹茶用罐,斟茶用小杯。
四是品。唐代飲茶,是連湯帶茶葉渣帶沫餑(即茶湯上浮沫)一齊喝下,而且認為“沫餑,湯之華也”,是最好的精華所在。同時,水初沸時要加點鹽調(diào)味。工夫茶卻是只品茶湯,湯中不能有茶渣,并視茶沫為不潔不韻之物,刮之唯恐不凈,而且茶湯中絕對不能有咸、酸等異味。
可以這樣認為:在涉及烹治之法的四個最本質(zhì)的特征上,《茶經(jīng)》所代表的唐代煎茶法與工夫茶迥然有別。因此,對于“工夫茶,烹治之法本諸陸羽《茶經(jīng)》”這一論斷,確有重新審視的必要。
至于《茶經(jīng)》列舉的諸多用具,如風(fēng)爐、羽扇、鐵箸、木炭、水缽、水瓢等等,工夫茶具不但與其相同,而且“更為精致”。但這些器具,工夫茶區(qū)有,其它類型的茶區(qū)亦有;唐代有,宋元明清各代亦有。所以,他們不是考察茶藝異同的帶本質(zhì)性的因素。
這么說,工夫茶是不是“離經(jīng)叛道”了呢?絕對不是。廣義之“法”,包涵有規(guī)制、準(zhǔn)則等概念,它與具體的烹治方法,既有聯(lián)系,又有區(qū)別。工夫茶藝與《茶經(jīng)》的煎茶法不同,這是時代發(fā)展的必然。但在精神實質(zhì)、品飲藝術(shù)的準(zhǔn)則上,卻是對《茶經(jīng)》的繼承和弘揚。
清末民初滿族人唐晏(滿族名瓜爾佳. 震鈞)曾撰《天咫偶聞》一書,其中的《茶說》是一篇記述他自己品飲茶的實踐、體會的文字。有些茶書把它等同于工夫茶,這恐怕亦是不小的誤會。
《茶說》首句即言“煎茶之法,失傳久矣?!笨芍叭龔?fù)求之”的是煎茶法。他嘲笑“止于水瀹生茗而飲之”的瀹飲法,“何異帶皮食哀家梨者?!彼募宸ㄊ牵阂孕】诋Y腹的粵東白泥銚燒水,“自蟹眼時即出水一二匙,至松風(fēng)鳴時復(fù)入之,以止其沸,即下茶葉……少頃水再沸,如奔濤濺沫,而茶成矣。”所用的茶葉,則“以蘇州碧螺春為上,不易得,則杭之天池,次則龍井……若武夷、君山、蒙頂,亦止聞名?!憋@然,他所品飲的也只限于綠茶而已。
改釜為銚,改末茶為散條形綠茶,唐晏所實踐的,正是經(jīng)過改進的唐人煎茶法。盡管他的器具很精致,甚至還特別推崇粵東白泥銚,程序亦十分“工夫”,但與“小壺小杯沖沏烏龍茶”的潮州工夫茶。依然是南轅北轍,不可相提并論。
工夫茶道--飲茶史概說
文章出處:潮人網(wǎng) 發(fā)布時間:2006-02-24
工夫茶道的形成,取決于三個基本前提:烏龍茶;工夫茶具;瀹飲法。此三者,缺一不可。因此,在探索工夫茶之前,有必要費點筆墨,對我國的茶史作點簡略的回顧。
從吃茶到喝茶
我國是茶的祖國。云南是茶的原產(chǎn)地,西雙版納至今尚有高達32米的大茶樹,一般的也都在10米以上。
茶有許多不同的名稱,如AA、AA、AA詫、AA茗、葭萌、荼等。其中,稱為荼的最常見,有當(dāng)名詞用的,如《詩經(jīng)》中的“誰謂荼苦”;有當(dāng)形容詞用的,像“如火如荼”;也有做動詞用的,如“荼毒生靈”等。因使用頻率高,故唐代人將它減去一劃,寫成茶字,以免混淆不清。孫AA的《唐韻》說:“荼自中唐也作茶。”實際上,在李A(yù)A、蘇恭《唐本草》中(650--655年修),荼字已全改寫為茶字。
成書于戰(zhàn)國時代的《神農(nóng)本草》云:“神農(nóng)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边@是人們認識茶并把它作為藥物使用的最早記載。
從發(fā)現(xiàn)茶到利用它作為“比屋之飲”,又有一個漫長的過程。
最初,人們把茶當(dāng)成菜蔬食用,這是吃茶階段。
《晏子春秋》中記載:晏嬰任齊景公的國相時,只吃“脫粟之飯”(糙米飯),“炙三戈五卵茗菜而已?!币馑颊f,他的菜不過是三只小鳥、鳥蛋炒茶葉而且。
晉代郭噗《爾雅注》說:茶“樹小似梔子,冬生(即不落葉),葉可作羹飲。”這是說,茶葉可煮作菜羹。此外,還有以茶葉煮粥的。唐代的儲光羲有一首詩,題目就是《吃茗粥作》,其中有句曰:“淹留膳茗粥,共我飯蕨薇?!?
吃茶的習(xí)俗流傳了二千多年,至今還有不少地方保留著。云南的基諾族,將竹筒茶拌麻油和鹽,即可下飯。我國與緬甸和老撾的毗鄰地區(qū),有些居民喜制作“腌茶”:在雨季到來前,采鮮嫩茶葉裝入缸內(nèi),邊放邊壓,再加重物壓緊蓋好,歷時數(shù)月即成。吃時與調(diào)料拌和或油炒,是美味的副食品。江、浙一帶至今仍盛行茶宴。用名茶碧螺春加工制作的蘇州名菜“碧螺魚片”、“碧螺炒蛋”、“碧螺蝦仁”等名聞中外;而杭州的“龍井蝦仁”則是當(dāng)年接待美國總統(tǒng)尼古松的宴會上的一道佳肴;此外,安徽的“毛峰熏鯽魚”,四川的“樟茶鴨子”,以至近來推出的“潮州茶香雞”,也皆膾炙人口,方興未艾。
當(dāng)然,茶的最大實用價值還是作飲料。茶圣陸羽在《茶經(jīng)》中說:茶不是一般的止渴飲料,也不同于酒漿,而是一種可以“蕩昏寐”即兼有生理和藥理作用、可以消睡提神的飲料。還說:“茶之為飲,發(fā)乎神農(nóng)氏,聞于魯周公?!鄙褶r(nóng)、周公時代的事也許不易稽考,但西漢以后飲茶已成風(fēng)尚卻有文獻可征。
楊衍之《洛陽伽藍記》中就記有蕭何回答漢高祖劉邦時的一句話:“常飯鯽魚羹,渴飲茗汁。”漢武帝時卓文君當(dāng)爐賣的是酒還是茶雖然眾說不一,但司馬相如的《凡將篇》中,分明記載有茶(苑詫)。漢末王褒所寫的《僮約》中有“武陽買茶”、“烹茶盡具”的話,說明其時已有茶葉買賣。而長沙馬王堆漢墓及湖北江陵馬山的西漢墓群出土的、裝在箱中的茶葉,更是雄辯地為我們提供了漢代飲茶的實物見證。
不過,那時的飲茶方式還是比較粗放。據(jù)三國張楫的《廣雅》所載,其方法是;欲煮茗飲,先炙令赤色,搗末置瓷器中,以湯澆,覆之,用蔥、姜、桔子筆之。也就是說,當(dāng)時的茗飲,還未完全告別菜羹法的傳統(tǒng):茶餅要先烤,直至表面呈紅色,再掏成細末放瓷碗中,沖入沸水,蓋一會,然后撒點蔥、姜、桔子碎粒。這樣沖泡出來的茶,跟菜湯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證明在唐以前,人們對飲茶的要求還不怎么講究。
從煎茶到斗茶
唐代是我國封建社會的鼎盛時期。在堅實的物質(zhì)生活的基礎(chǔ)上,人們能逐步超出日常生活需求之外去追求更高的精神享受和藝術(shù)美的生活。因此,改變飲茶方式,從“與瀹蔬(即作菜湯)而啜者無異”的粗放豪放進入細煎慢品的境界,可以說是一種時代的必然。
唐代以科舉取士,讀書人以中進士為最高目標(biāo)。攻讀過程漫長又艱辛,赴考時尤其令人疲憊難捱,亟須提神之物。唐代樣宗大行,禪宗講究靜修自悟,晚間坐禪要驅(qū)趕睡魔,更是非飲茶不可。文士、僧人都是有社會影響的人,他們爭相與茶結(jié)緣,流風(fēng)所及,對社會上飲茶風(fēng)氣的推動、普及,無疑地會起一種催化劑的作用。加上中唐以后,朝廷多次禁酒,酒價騰貴,更助長茶風(fēng)的日漸熾盛。唐人封演《封氏聞見記》中有兩段話,頗能反映當(dāng)時風(fēng)尚:
學(xué)禪務(wù)于不寐,又不夕食,皆許飲茶。人自懷挾,到處煮飲,以此轉(zhuǎn)相仿效,遂成風(fēng)俗。
按古人亦飲茶耳,但不如今溺之甚,窮日盡夜,殆成風(fēng)俗,始于中地,流于塞外。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茶圣”陸羽經(jīng)過多年的努力,終于寫出了中國,也是世界上的第一部茶學(xué)專著——《茶經(jīng)》。
據(jù)《茶經(jīng)》記載,唐代的茶分為四種:粗茶、散茶、末茶、餅茶,并有相應(yīng)的加工方法,其中飲用最廣最講究的是餅茶。制作餅茶有七道工序:“采之,蒸之,搗之,拍之,焙之,穿之,封之?!眻D解如下(據(jù)吳覺農(nóng)《茶經(jīng)述評》:
采~蒸一解塊~搗一裝模一拍~出?!胁瑁栏桑┮淮┛滓槐骸?
采摘來的茶葉要先放入甑中蒸,此即當(dāng)今茶界所說的“蒸青法”。這一發(fā)明,是制茶技術(shù)史上的一大進展。蒸后的茶葉放入杵臼中搗成茶膏,再注入模具(規(guī)、承)中拍打成形,脫模后的茶餅放到“芘莉”上晾干、在中間穿孔,再放入棚中(用“貫”即二尺半長的竹條穿成串)焙,最后放入“育”中封藏(復(fù)焙,育的下層置熱灰)。
陸羽在《茶經(jīng)》中所倡導(dǎo)的煎茶法,實開我國品茶藝術(shù)之先河。煎茶是一個頗為繁復(fù)的過程,需用很多的專門工具,現(xiàn)將其程序簡述如下:
碾末:將茶餅用微炭火先炙,以烘去存放過程中自然吸收的水分并提香。冷卻后敲碎,放人碾槽中碾成粉,再用細紗茶羅篩出細末。
煎茶:用“錫”燒水,至“沸如魚目,微有聲”,此為第一沸,加入適量的鹽;再燒至“緣邊如涌泉連珠,此為第二沸,此時要舀出一瓢水備用;用竹夾在水中轉(zhuǎn)動至中心出現(xiàn)一個水渦,就用“則”(茶匙)量茶末。放入水渦里;再燒,湯“騰波鼓浪”,為三沸。(前二沸為燒水,后一沸為煮茶)不一會兒,錫中“勢如奔濤濺沫”,應(yīng)將二沸時舀出的那瓢水慢慢倒回錫內(nèi),以救沸和“育其華”(培育茶湯使表面出現(xiàn)更多的湯花)。
酌茶:酌(即分茶入碗)茶的妙處在于分湯花。湯花有三種:看起來細而輕的叫“花”;薄而密的叫“沫”;厚而綿的叫“餑”,被認為是味道最淳厚悠長者,稱為“雋永”。三種湯花要分得均勻,因為餅茶時代的茶人都認為湯花是茶葉“精華”之所在,“茗有餑,飲之宜人”?!锻┚洝罚┧?,唐代詩人贊美煎茶湯花的詩句,不勝枚舉。如白居易的“滿甌似乳堪持玩,況是春深酒渴人。”(《蕭員外寄新蜀茶》)劉禹錫的“白云滿碗花徘徊,悠揚噴鼻宿醒醒。”(西山蘭若試茶詩》)“今宵更有湘江月,照出霏霏滿碗花?!保ā秶L茶》)等等。
宋人對飲茶的要求,比唐人更加嚴(yán)格,并創(chuàng)造出“斗條”這一獨特的飲茶方式。
宋代的餅茶,在制作上比唐代更精致且日趨浮華。據(jù)趙汝礪《北苑別錄》,當(dāng)時福建貢茶的制作程序是:
蒸茶 采茶時只摘茶芽,茶芽須再四洗滌,然后入甑蒸之,并嚴(yán)格掌握好火候。
榨茶 這是宋人新創(chuàng)的方法。茶蒸好后用水淋洗數(shù)次,先入小榨去其水,再包以布帛、束以竹皮,人大榨緊壓出膏(把汁液榨出),至中夜取出揉勻,復(fù)如前法翻榨,徹曉奮擊,至膏盡為止。其依據(jù)是建茶味遠而力厚,膏不盡,則色味重濁。
研茶 研茶的工具是以柯為杵,以瓦為盆。研磨時,須“至水干茶熟而后已”,茶泥在研盆中須達到“蕩之欲其勻,操之欲其膩”的程度才算合格。這是一道極吃力的工序,所以研茶工要找“強有力者”。
造茶 即把研好的茶泥“入圈制銬(模具)”。銬,有方、花、大龍、小龍等不同品種、規(guī)格。
過黃 脫模的茶餅先入烈火焙,干后再“過湯”即用沸水澆淋,再焙,再澆,反復(fù)三次。翌日再過煙焙,即用不烈無煙的溫火烘焙。火數(shù)既足,再過湯“出色”,放入密室內(nèi),趕緊用扇煽,使色澤自然光瑩。
上述制作過程與唐代有幾處明顯差別:一是茶芽蒸前、蒸畢都要多次洗滌;二是改搗為榨,榨后還要研:三是改焙茶為過黃,即烘焙中須經(jīng)沸水淋數(shù)次。改進的原因,主要是斗茶的茶湯,其色以白為上,其味要清淡甘美;其次則是使茶餅的造型、色澤更精美。
經(jīng)過以上程序制造出米的龍團鳳餅,有“龍鳳英”、“瑞云翔龍”、“龍苑報春”等諸多象征祥瑞升平的名目,其造價更是令人咋舌。貢茶中的極品“白芽”、“龍團勝雪”,每歲所造不過二、三銬,世人根本就看不到。產(chǎn)量稍多一點的“小龍團”、“密云龍”,也只是在朝廷舉行祭祀大典時,少數(shù)近臣才有幸“共賜一餅”。歐陽修說他在朝二十年,只得到宋仁宗賜給的一餅“小龍團”。他珍藏數(shù)年,只有親朋聚會時,才偶爾拿出來傳視一番。
斗條,在五代時已有所萌芽,始創(chuàng)于福建建安民間,北宋中期以后,風(fēng)靡全國。斗條的程序與工具和唐代的煎條又有很多不同之處。
碾末斗茶用餅茶,上碾前一般不炙,而是先用紙包起來捶碎后再細碾,過羅。
煎水 宋人煎水不再用錫,而是用細瓶,無法靠目測以判定三沸的情狀,所以要靠沸聲以辨湯候。
調(diào)膏 視茶盞之大小,用茶勺舀入一定的茶末入盞,再注入少量沸水,把茶末調(diào)成濃稠的糊狀茶膏(類似沖藕粉的方法)。此前,茶盞須用沸水預(yù)熱,稱為“熔盞”。
點與擊拂 把沸水注入已調(diào)好茶膏的盞中,叫做“點”(斗茶因此也稱“點茶”),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環(huán)節(jié)?!皳舴鳌保怯锰刂频闹褓|(zhì)小掃把狀的工具“茶筅”,在注水過程中旋轉(zhuǎn)打擊、拂動茶湯,使之泛起湯花。操作時,一手執(zhí)壺注水,一手“運筅”擊沸,動作要非常協(xié)調(diào)。注水點茶時,從瓶嘴噴勃而出的水柱須收放自如,得心應(yīng)手,切忌注出斷斷續(xù)續(xù)或淋漓不止的“斷脈湯”;水量要恰到好處,“一甌之茗,多不過二錢,茗盞量合宜,下湯不過六分。”也即注水量不能超過整盞容量的十分之六。此外,注水有緩急、多少、落水點不同等變化,每次變化叫做“一湯”,共有七湯。茶筅則配合各場或旋或點,或擊或拂,輕重、徐疾,皆有機巧。經(jīng)過點與擊拂之后,湯花如“乳霧洶涌”,高出盞面并緊貼盞沿內(nèi)壁,不易消退,叫做“咬盞”。如操作不善,湯花不能持久,甚至隨點隨散的,叫做“云腳散”,這時,盞的內(nèi)沿就出現(xiàn)“水痕”。
判斷斗茶勝負的標(biāo)準(zhǔn)是:“視其面色鮮白,著盞無水痕為絕佳;建安斗試,以水痕先者為負,耐久者為勝?!币簿褪钦f,一看茶色,二看水痕。二家相斗,往往不止一次,比如斗三次有兩次先見水痕者即為負,所以“較勝負之說曰:相去一水,兩水?!倍凡柽€包括品茶湯,因此,只有色、香、味三者俱佳者,才能取得最后的勝利。
宋代斗茶時以瓶煎水、納條人盞(調(diào)膏)后再注水的做法,是我國飲茶史上一項重大改革,實為瀹飲法之濫觴。
陸羽《茶經(jīng)·四之器》共開列了八類二十八種煮茶、飲茶的用具。宋代斗茶的用具已簡化不少。南宋咸淳五年(1269)一位叫審安老人的曾畫了十二件備茶、飲茶的器具并戲稱為“十二先生”。(參見附圖)他利用諧音、會意的手法,為每件用具備起一個官名,好像自己是一位統(tǒng)率眾官的“茶皇帝”似的:
韋鴻臚——茶爐;本待制——水茶桶、水槌:金法曹——碾槽;石轉(zhuǎn)運——石茶磨;胡員外——貯水葫蘆;羅樞密——茶篩;宗從事——棕帚;漆雕秘閣——漆制茶末罐(漆雕是復(fù)姓);陶寶文——陶杯;湯提點——煎水瓶;竺副帥——竹制茶筅:司職方——絲織凈物巾。
這一《茶具圖贊》,本身雖談不上有什么重大價值。卻為后人留下了解宋代茶具的形象資料。
從斗茶的擊拂得到啟示,宋人又創(chuàng)造出一種叫做“分茶”的茶藝。
當(dāng)擊拂過程中湯花泛起時,高手可令湯面幻化而生出各種各樣的如花鳥蟲魚、山川草木等圖象,工巧者若繪畫。故分茶又稱“湯戲”、“茶百戲”、“茶丹青”。據(jù)陶谷《清異錄》所載,當(dāng)時有個叫福全的和尚,能在一盞茶中點出一句詩,連點四盞即成一首絕句。其它的圖形更不在話下,每天都有施主來請他表演。
宋徽宗也擅分茶,能令湯面呈“疏星朗月,巧幻如畫?!贝笤娙岁懹卧凇杜R安春雨初霽》中就有“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的名句,看來他也諳于此道。描寫分茶的詩詞很多,足證這一茶藝中的至巧,深為當(dāng)時的文士墨客所雅好?!洞蠼饑尽肪砥咻d:金熙宗(1119-1150)能分茶,“盡失女真故態(tài)。”可見這一技藝流傳之廣。
總之,宋代的茶事十分興旺,但茶藝逐漸趨向繁瑣、奢侈,過細、過精。困此有人譏稱宋人把喝茶變成“玩茶”。
蒙古人入主中原以后,從唐、宋以來的以餅茶為主的碾煎飲法漸次式微,中國的飲茶史開始過渡到一個新的階段。
面貌一新的瀹茶
一味追求精巧的結(jié)果,使宋代團茶的價格達到嚇人的程度:龍鳳團,八餅一斤,每餅二兩(不足75克),造價為黃金二兩,而公侯將相猶感嘆“黃金易得,龍團難求!”慶歷中,蔡襄創(chuàng)制的“小龍團”面世以后,龍鳳團競降為三流貨色。熙寧時,“密云龍”出現(xiàn),小龍團又得退居二檔。后來,用銀絲水芽制造的“龍團勝雪”,每餅重約一錢五(約5.5克),其造價,有人說是“三十千”,有人說是四萬。以三十千計,可買糧一百石,相當(dāng)于宰相的一年俸祿!
過分的精巧,太多的人為造作,也使茶的真味、真趣大打折扣。
物極必反。在經(jīng)過元初的金戈鐵馬、腥風(fēng)血雨的大動蕩以后,團茶生產(chǎn)元氣大傷,而時人的意趣也漸趨簡約、自然,飲用散茶的風(fēng)氣于是逐步流行。
唐代已出現(xiàn)散茶。劉禹錫《西山蘭若試茶歌》中已有所描述:“山僧后檐茶數(shù)叢,春來映竹抽新茸。宛然為客振衣起,如傍芳叢摘鷹嘴?!边@是說,山僧為待客,自己采摘像鷹嘴一樣的嫩茶芽?!八鬼毘闯蓾M室香,便酌砌下金沙水。”“新芽連拳半未舒,自摘至煎俄頃余。”從摘至炒至煎,只有一會兒工夫,可知此茶決非是要經(jīng)蒸、搗、拍、焙等工序所制成的茶餅。不過,“驟雨狂風(fēng)入鼎來,白云滿碗花徘徊?!弊C明這種用炒法——我國茶史上記載最早的“炒青法”——加工成的散茶,飲用時仍要碾末煎飲。
元人常把茶葉叫做“芽”,如蔡廷秀《茶灶石》詩:“仙人應(yīng)愛武夷茶,旋汲新泉煮嫩芽?!崩钪t亨《土銼茶煙》:“汲水煮春芽,清煙半如滅?!睏罹S禎《煮茶夢記》說得更詳細:“命小蕓童汲白蓮泉,燃槁湘竹,授以凌霄芽為飲供?!边@些都是元人飲用散條的見證。但是,飲用前與唐人一樣要把茶碾末。元代馮道真墓壁畫《童子侍茶圖》中,放在方桌上的諸多條具里面,有一個貼著“茶末”標(biāo)簽的陶罐,應(yīng)是這種“散條碾煎法”的最好注腳。
元代名相耶律楚材有一首《西域從王君玉乞茶》七律云:“積年不啜建溪茶,心竅黃塵塞五車……敢乞君侯分數(shù)餅,暫教清興繞煙霞?!币运奈拿⒌匚?,想得到幾片好團茶尚非易事,足見宋代團條在元代的衰落程度。
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九月十六日,貧寒出身的明太祖朱元璋下令停止進貢團茶,“惟令采芽茶以進”。從此自唐以來一直占據(jù)飲茶世界統(tǒng)治地位的團菜正式退出歷史舞臺。
入明以后,炒青制茶法風(fēng)行天下,至今仍是茶業(yè)界的主流。這是在對前人制茶方式進行長期的分析、總結(jié)的基礎(chǔ)上所必然出現(xiàn)的結(jié)果。
北宋的團茶特別是貢茶往往要加入微量的龍腦,認為這樣能助香。而且,龍團入龍腦,龍上加龍,好像不如此便不足以奉侍“龍飛天子”。對此,蔡襄在《茶錄》中已有所批評:
茶有真香,而入貢者微以龍腦和青,欲助其香。建安民間試茶,皆不入香,恐奪其真。若烹點之際,又雜珍果香草,其奪益甚,正當(dāng)不用。
實踐出真知。茶農(nóng)很早就知道保持茶葉真香的訣竅,而貢茶卻囿于禮儀規(guī)程,我行我素,陳陳相因,直至宋徽宗時,這位精干茶道的“至尊”方有所省悟,并在《大觀茶論》中寫下“茶有真香,非龍麝可擬”的結(jié)論。熊克謹《宣和北苑貢茶錄》謂:“初,貢茶皆入龍腦,至是慮奪其味,始不用焉”??芍?,圣上的指示,至宣和年間(1119一1125)終于得到落實。
對于碾茶,明人也不以為然,田藝衡《煮泉小品》說:“茶之團者、片者,皆出于碾礎(chǔ)之末,既損真味,復(fù)加油垢,即非佳品,總不若今之芽茶也?!薄扒夷l瀹之有屑,滯而不爽,知味者當(dāng)自辨之?!蹦┎璧念w粒再細,經(jīng)煎泡后總會脹大成碎葉片,混在茶湯中,塞牙礙舌,喝起來確實不爽利。另外,對茶圣陸羽提倡的煎茶加鹽,蘇東坡贊許的茶“用姜煎信佳”的主張,田藝衡也毫不客氣地予以否定,認為鹽、姜“二物皆水厄也?!鳖櫾獞c在《茶譜》中進一步提出:
茶有真香、有佳味、有正色,烹點之際,不宜以珍果香草雜之。奪其香者:松子、柑橙、杏仁、蓮心、木香、梅花、茉莉、薔薇、木樨之類是也;奪其味者:牛乳、番桃、荔支、圓眼、水梨、枇杷之類是也;奪其色者:柿餅、膠棗、火桃、楊梅、橙桔之類是也。凡飲佳條,去果方覺清絕,雜之則無辨矣。
用沸水直接沖泡不碾成末的,以炒青法制成的散條形茶,不加姜鹽、不摻入任何珍果、香草,只品嘗茶的真色、真味、真香,這就是明人首創(chuàng)的至今仍在普遍施用的茶葉瀹飲法。對此,明人頗為自負,文震亨《長物志》稱此法“簡便異常,天趣悉備,可謂盡茶之真味矣?!鄙虻路摹度f歷野獲編》更贊譽瀹飲法是“開千古飲茶之宗”!
瀹飲法確實是我國茶文化中的重要里程碑。工夫茶正是在它在基礎(chǔ)上形成的獨特飲茶法,因此,可以這樣說:沒有瀹飲法,就沒有潮州工夫茶。或者說,在明代之前,不可能出現(xiàn)潮州工夫茶!
必須說明的是,明代制茶,雖以炒法為主,但傳統(tǒng)蒸青法依然存在,如極有名的芥茶,系“甑中蒸熟,然后烘焙”。因不用揉炒,茶形呈片狀,故稱“芥片”。此外還有一種叫“日曬茶”的,田藝衡甚至認為“芽茶以火作為次,生曬者為上,亦更近自然,且斷煙火氣也。況作人手器不潔,火候失宜,皆能損其香色也。生曬茶瀹之甌中,則旗槍舒暢,清翠鮮明,尤為可愛。”不過,它們只是保留在個別品種中的特殊加工方法,其范圍與影響都不能與炒青法相提并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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