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懂畫,該有多好!你若不懂,不妨關注南山子春秋公眾號,與春秋哥一起賞國畫經(jīng)典、聊藝術與文化。今天我們聊的主題,是一只不平常的鳥,為什么不平常呢?因為它的名字前通常被冠以“仙”字,是的,就是仙鶴。在中國傳說故事中,仙鶴代表著長壽、吉祥、高貴、忠貞、優(yōu)雅、智慧和文化,是一種非常重要的象征符號。傳說,仙鶴可以長生不老,并且在仙界中居住。因此通常被描繪成仙人的坐騎或伴侶,代表著長壽和吉祥。仙鶴還是智慧和文化的象征,被描繪成文人墨客們的伴侶。歷史上,春秋時期衛(wèi)國的第十八位君主衛(wèi)懿公愛“鶴”成癡。據(jù)《史記》《春秋》和《左傳》等史籍記載,衛(wèi)懿公一生一不好美色二不好武功,唯一癡迷的便是擁有一身潔凈的羽毛、修長的頸項以及亭亭而立身姿的仙鶴。衛(wèi)懿公非常喜愛養(yǎng)鶴,甚至賜給鶴官位和俸祿,因此遭致臣民怨恨、眾叛親離,最終賠掉了國家、失去了性命。衛(wèi)懿公的謚號“懿”,意思是有品德。后人說他:“衛(wèi)懿好鶴而亡國”。鶴不僅具有文人氣質(zhì),更與祥瑞、長壽等美好寓意掛鉤,到了唐朝,上至皇室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喜好養(yǎng)鶴玩鶴,至于鶴作為寵物,在大唐有多流行?現(xiàn)藏遼寧博物館的《簪花仕女圖》也算是一個直接的佐證,《簪花仕女圖》傳為唐代周昉繪制的一幅粗絹本設色畫,描繪六位衣著艷麗的貴族婦女及其侍女于春夏之交賞花游園。其中有三只寵物入畫,一只白鶴赫然占據(jù)了寵物的C位。鶴作為繪畫題材,可以上溯到西漢時期,但因畫跡寥寥,談不上什么成熟的技法。唐代開始花鳥畫成為繪畫的專題之一,隨之出現(xiàn)了全力從事花鳥畫創(chuàng)作的畫家,有一位畫鶴名家脫穎而出,開創(chuàng)一代花鳥畫之先河,這就是薛稷。薛稷畫鶴成就很高,影響也很深遠。薛稷畫鶴,極盡其妙,或啄苔剔羽,或闊步顧視,或昂立座隅,或上下回翔,無不栩栩如生,曲盡情狀,形神兼具。唐代張彥遠《歷代名畫記》載:“屏風六扇鶴樣,自(薛)稷始也。”“樣”即畫圖的范本,薛稷能夠創(chuàng)“樣”并被普遍接受,足以說明他在畫史上的重要地位。《瑞鶴圖》 絹本設色 51 x 138.2cm 現(xiàn)藏于遼寧省博物館
花鳥畫中的鶴,多取其吉祥之意,歷代畫鶴名家眾多,他們留下了不少經(jīng)典之作,其中最著名的一幅作品要數(shù)現(xiàn)藏于遼寧省博物館的宋徽宗趙佶御筆《瑞鶴圖》,描繪了鶴群盤旋于宮殿之上的壯觀景象,繪畫技法精妙,圖中群鶴如云似霧,姿態(tài)百變,各具特色。古代文人熱衷于養(yǎng)鶴、玩鶴,同樣興起于唐代,著名詩人白居易是一個典型,白居易的一生與鶴有著不解之緣,他飼鶴、乞鶴、慕鶴、懂鶴,為鶴寫了大約106首詩,其中在《問秋光》中白居易公然宣稱“淡交唯對水,老伴無如鶴?!北彼卧娙肆趾途鸽[居,西湖孤山,終生不仕不娶,惟喜植梅養(yǎng)鶴,自謂 “以梅為妻,以鶴為子”,人稱“梅妻鶴子”,成為隱士的樣板和眾多文人墨客的偶像,隱者以好鶴更顯其悠然雅致、志趣清逸。由此,鶴成為文人隱士山居的標配,也成為隱逸主題山水畫的點景符號之一,下面我們來看看這些畫中鶴是如何呈現(xiàn)出來的。(王詵款)秋林鶴逸團扇頁 絹本 水墨 設色 24.8×25.4厘米 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收藏有傳為北宋王詵所作《秋林鶴逸圖》,絹本設色,團扇。圖繪遠山連綿,近處坡岸邊,松木與紅楓相長,兩只白鶴一藏一露,顧盼呼應,悠閑地在樹下踱步。左側(cè)樓閣林立,最高的樓閣上,一位士人端坐在亭里欣賞山水秋景。波靜水平、幾只飛鳥盤旋于空中,遠山近水,確實為修身養(yǎng)性之佳處!黃鶴山地處杭州東北向臨平一帶,是天目山余脈,山地曲折緩坡,土層深厚,綠樹成蔭。傳說有仙人王子安騎黃鶴過此山,因名黃鶴山。元代畫家王蒙,棄官隱居于此,自號“黃鶴山樵”,在王蒙的山水中,自然少不了鶴的身影。夏山高隱圖 王蒙 絹本設色 縱一四九厘米 橫六三·五厘米 故宮博物院藏
夏山高隱圖 局部北京故宮博物院藏王蒙《夏山高隱圖》為其“隱居”題材代表作之一,是王蒙畫風成熟時期的典型風格,畫幅高1.49 米,寬0.64米,畫面為其所擅長的三遠法頂天拄地式全景縱覽繁密構(gòu)圖,遠山縹緲,主峰高聳入云;近景繁茂,草木郁郁蔥蔥。自近向遠的中景部分以大三角的S形隱形視線自下而上散布著七處隱居的人跡。這些隱居茅舍多半都若隱若現(xiàn)藏于山巒樹木之中,充分表達“高隱”這一主題。畫面右下角,主人袒胸手握羽扇半臥于榻上,一童仆端盆侍立于側(cè),庭院之中一童子正在調(diào)鶴,人與鶴相向?qū)ξ?。草樹叢密,山溪流淌,橫臥溪上的小橋?qū)商幬萆徇B接,夏日隱居于此,是完全感受不到暑氣的熏蒸的,這讓近日來大汗淋漓、每天至少需要換五身衣服的春秋哥著實艷羨。王翚《夏山高隱圖》紙本 立軸 設色 184.8x79.4cm故宮博物院藏值得一提的是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了一幅清代王翚同名作品,款識:“夏山高隱,歲次壬戌臘月既望,仿黃鶴山人筆意?!弊鳛榉鹿偶蟪烧叩耐趿殻瑢ν趺傻淖纺∽顬閳?zhí)著,此作全幅氣勢恢宏,一派靜謐清幽的意境。如果你不知道什么叫優(yōu)秀的臨摹之作,不仿對比一下這兩幅作品。王蒙《林泉清趣圖》 紙本 軸 水墨 105.5x39.8厘米 詩塘: 26.4x39.8 臺北故宮博物院
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收藏的王蒙另一幅作品《林泉清趣圖》中,也有鶴的身影出現(xiàn),這幅畫創(chuàng)作于1346年,紙本水墨,縱105.5厘米,橫39.8厘米,構(gòu)圖不疏不密,用筆精練,圖繪崇山密林,一道瀑布自山澗飛奔而下,下部擊山石,如云霧散開,山腳下平坦處一宅院依山水而建,屋內(nèi)有人在讀書,院中一人忙碌,一鶴獨舞;近處一士人向亭中走去,一童子手抱琴緊跟其后,一鶴夾在兩人中間亦步亦趨。“抱琴童子行來緩。引鶴高人步去遲。”林泉之中、遠離塵囂紛擾,鶴是良朋琴為伴,何其超脫的情懷!曹知白 《貞松白雪軒圖軸》 紙本 立軸 水墨 125.9x49.7厘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
元朝是隱逸文化的鼎盛時期,后期連年戰(zhàn)火使許多文士因避難而隱入江湖混跡市井,現(xiàn)藏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貞松白雪軒圖軸》,紙本水墨,縱125.9厘米,橫49.7厘米,囊括四位著名隱士(張雨、倪瓚、楊維楨題跋;曹知白畫)的遺跡于一紙之上,彌足珍貴。張雨在圖中的長跋中記錄,至正十二年(1352年)正月與倪瓚在貞松白雪軒聚會暢談,吟詩長嘯一整天,最后由曹知白執(zhí)筆作畫,其余人題詩贈送軒主。此作以水墨畫虬松雙株并立于前,樹枝往下伸張如蟹爪狀,為典型李郭派畫法,彰顯主人超然物外、矯矯不群的精神、超塵拔俗的人格。茅屋層基而起,流水下瀉于旁,淙淙有聲,一只白鶴在松陰之下的橋頭踱步,一派閑散之意。明 沈周 桐蔭玩鶴圖 絹本 立軸 設色 123.8x62.6厘米 故宮博物院吳門畫派的創(chuàng)始人沈周從一開始就為自己選擇了隱居不仕的人生道路,他一生家居讀書,吟詩作畫,優(yōu)游林泉,追求精神上的自由,堪稱“閑云野鶴”的典范。沈周《桐蔭玩鶴圖》收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絹本 ,小青綠設色,縱123.8厘米,橫62.6厘米,整幅畫面清麗空靈,筆法細碎而不失骨力。整幅作品由遠、中、近景三部分組成。遠景群山疊翠;中景青巖盤踞、湖水空明;近景一位老者佇立于高大的梧桐樹下,向渡石橋而來的白鶴拱手行禮,而鶴頸平伸向前似乎在應答老者。人與鶴如同多年相知的老友一樣親切。右上角行書自題:“兩個梧桐盡有涼,自扶一杖立斜陽。何堪白鶴解人意,來伴蕭閑過石梁。”乾隆皇帝大約是愛極了這幅畫,在詩堂處御題“清賞”兩個大字后,意猶未盡,先后兩度題詩于其上。有竹莊是沈氏世代隱居之寓所,在沈周長卷《有竹莊中秋賞月圖》中,同樣有一只白鶴出場,作品描繪中秋節(jié)沈周在有竹莊內(nèi)的平安亭與友人飲酒賞月的聚會情景,山水清勝,景致幽靜,畫面中心一座茅亭,四周茂林修竹,點出“有竹”的意境。亭中兩人相對而坐,皓月當空,把盞言歡。一只仙鶴單足立于石橋之上,顯示出環(huán)境的清雅。因科舉舞弊案而斷絕了仕途的唐寅,功名無份,也就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做草澤間的隱士,其山水作品大部分都是以高士遁世獨處為題材。上海博物館藏唐寅《款鶴圖》,紙本淺設色,縱29.6厘米,橫145厘米??钭R:吳趨唐寅奉為款鶴先生寫意?!翱铤Q”是王榖祥之父王觀之別號,精通醫(yī)術,與祝允明為姻親。作品布局開合有致,山石細筆長皴,筆力勁練。人物勾勒簡括,意態(tài)酣適。圖繪層巖疊瀑、湖山閑曠之景。山水之間、蒼松之下一僻靜處,一童持扇煮茶,一位文人以平整大石塊為桌,鋪上紙墨,或?qū)懺娮鳟嫛⒒蜃x書吟詩,一只仙鶴閑步向他走來,細長的雙腿,修長的脖子,毫不懼生。唐寅 西山草堂圖卷 水墨紙本 31.2×146.3厘米 大英博物館藏唐寅 西山草堂圖卷 局部
此外,大英博物館藏唐寅《西山草堂圖卷》中,也有一只仙鶴信步于草堂外的樹蔭下。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唐寅《梅鶴》扇面,款識“嘉靖壬午(1522年)春三月寤歌齋寫意”,取林和靖“梅妻鶴子”畫意,繪白鶴立于盛放的梅樹下,秀潤雅逸。“禽鳥不知賓客樂,江湖空有廟廊憂。白鷗飛去青山暮,我欲披縰踏釣舟?!鼻鞍肷鷮以嚥坏?,后半生辭官的文征明也是一位隱士, 臺北故宮博物院收藏有他的《琴鶴圖》,紙本、立軸、設色,縱63.4厘米,橫29.2厘米,畫面中童子攜琴而至,主人與訪客談興正濃,一只白鶴在古木間的空地上啄食青苔,在琴弦撥動前的寂靜山谷中應和著談話的聲音。明 文徵明 琴鶴圖 紙本 立軸 設色 63.4x29.2厘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作為伴侶而存在的鶴,不止活動于隱居者的庭前,當隱士乘舟出行時,往往也要攜鶴同游,陸游有詩《偷閑》寫道“偶憶雪溪攜鶴去,卻從云肆買蓑歸?!边@也成為山水畫家們喜歡描繪的一個畫題,張一正(明代)《寒溪載鶴圖》寫一高士載鶴泛舟于湖上,岸邊長松之下,寒梅正放,與船頭盆栽相映,此或即林處士之幽興也。崇山疊起寒林冒雪,境界清冷。大英博物館收藏有明代藍瑛《雪溪載鶴圖》,絹本立軸設色,縱75.6厘米,橫36.5厘米,圖繪冬山寂寂,寒溪如鏡,一高士采梅花歸來,其所養(yǎng)之鶴俏立船頭。全幅意境開闊,筆墨融合,雪樹染粉最見功力。明 張一正 寒溪載鶴圖
明 藍瑛 《雪溪載鶴圖》 絹本 立軸 設色 75.6x36.5厘米 大英博物館藏
縱上所述,這些作為文人伴侶的畫中鶴,無論是舞于庭前也好,佇立在孤舟上也罷,都不在青天之上,而在山水之間,在不離俗的人間。畫的是鶴,又何嘗不是失去了青天、被世俗塵囂困頓的畫家自己呢?《貽鶴寄書圖》軸,邵彌繪,紙本,設色,縱87.3厘米,橫51厘米。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邵彌《貽鶴寄書圖》軸 局部
行文至此,想起一個關于鶴的典故,南朝梁人殷蕓《殷蕓小說·吳蜀人》中記載:“有客相從,各言所志:或愿為揚州刺史,或愿多資財,或愿騎鶴上升。其一人曰:'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欲兼三者?!?宋代詞人黎廷瑞引用此典故寫下一首詞:人生終究無法得到想要的一切,在歲月無情的流逝中,唯有堅守內(nèi)心的純凈與純粹,才能獲得精神上的自由,雖身在泥淖,依然能夠心如白鶴,翩然于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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