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鼐辭官歸鄉(xiāng)時,路過泰安,當時擔任泰安知府的朱子潁邀請姚鼐登泰山。姚鼎恰好手頭有些拮據(jù),想借登泰山之機向好友朱子潁借點盤纏,于是答應(yīng)了這次邀約。
二人游覽泰山完畢,趁著興致正高時,姚鼐便向朱子潁開口借路費,朱子潁滿口應(yīng)承,隨后請姚鼐寫一篇泰山游記。姚鼐對他的想法心知肚明,于是提筆寫下了后來名滿天下的名篇《登泰山記》朱子潁看了之后,只苦笑著說了一句:“姬傳兄,真是惜墨如金?!?/p>
朱子潁與姚鼐是同年進士,且都師從劉大,他之所以請姚鼐寫文章,無非是借姚鼐的文名頌揚自己,偏偏姚鼐謹守桐城派“不妄加毀譽于人”的高尚文德,不肯有絲毫違背。《登泰山記》全篇除了記述朱子潁的姓名外,并無其他主觀評價,姚鼐惜言、不妄言的品格由此可觀。
姚鼐是古文大家,被譽為“中國古文的高峰”。這不僅是因為他提出了“義理、考據(jù)、辭章”的古文理論,統(tǒng)一了桐城派創(chuàng)始人方苞“義法”說和老師劉大“神氣”說之間的矛盾,奠定了桐城派在中國文學文化史上的深遠影響,也不僅是因為他的古文成就非凡,所編選的《古文辭類纂》風行一時,更是因為他一生潔身自好,堅守文德和品格,將為人看得比為詩為文更重。
姚鼐
他認為寫文章跟做人是一個道理,寫文章不僅僅要依據(jù)“義理、考據(jù)、辭章”來做,更重要的是在掌握形式之后,要重視精神。由此姚鼐又提出了另一個獨創(chuàng)性的觀點:陰陽剛?cè)嵴f。他認為“天地之道,陰陽剛?cè)岫?。文者天地之精英,而陰陽剛?cè)嶂l(fā)也”,從美學上來講,“陽剛”與“陰柔”是對文章不同風格的命名,而作者的品德、氣質(zhì)、修養(yǎng)、性情等,決定著一篇文章陽剛陰柔之間的變化。因此,不好好做人,便寫不好文章。
姚鼐自己所作古文,便是“人如其文,文如其人”,在桐城派各大家中,最富有情感和韻味。姚鼐為人極和藹謙遜,通達平易,清心寡欲,而且能對各種思想兼容并包,不持門戶陋見,因此文章能寫得雍容和易,清淡雅潔,不失情韻。
與袁枚一樣,姚鼐也是四十辭官,回歸故里。袁枚終生退隱,培養(yǎng)詩才,姚鼐則終生執(zhí)教,培養(yǎng)了一大批人才,這些姚門子弟日后為擴大桐城派的影響均做出了不同程度的貢獻。
說起姚鼐辭官的理由,人們通常認為最直接的原因是他與當時編纂《四庫全書》的負責人紀昀學術(shù)觀點相左。另有一種看法則認為這個理由也許只是為他的辭官提供了托辭,最根本的原因應(yīng)是姚鼐對于科舉之路、為官之道、名利牽絆的厭倦,這種厭倦之情在他的文章中多有體現(xiàn)。他的文章常常贊許那些唾棄科舉、不妥協(xié)、不鉆營的讀書人,也常對張揚自我和追求個性自由的人生流露出肯定和向往之意。事實上,在他辭官后,大學士于敏中、梁國治都曾許以高官厚祿,勸他出來做官,姚鼐一一予以推辭。
姚鼐十分敬重辭官歸隱的詩壇盟主袁枚,認為他的才華不可多得,同時也很推崇他不爭名逐利的高尚節(jié)操。姚鼐與袁枚在學問和詩文上的主張和追求并不一致,然而卻常與袁枚一起出游,共同探討詩文技藝,可見他對袁枚的敬重和推崇是一種只求道和不求志同的惺惺相惜。所以,他能在袁枚死后力排眾議,寫下《袁隨園君墓志銘》,以示追思。
在這篇墓志銘中,姚鼐對袁枚的生平成就和才華品德多有溢美之詞。相比之下,姚鼐對同門的朱子潁則要苛刻得多。
當年朱子潁為南宋李庭芝立碑時,曾邀請姚鼐撰寫碑文。姚鼐照樣惜墨如金,寧肯拂逆朱子潁,也不肯寫出對他有絲毫偏倚或稱許的文詞。朱子潁大失所望之下,便派人送銀兩給姚鼐,希望借此點醒他,誰知姚鼐推得干干凈凈,并說:“姚某窮時可以賣文,卻決不出賣文德?!?/p>
姚鼐在墓志銘中描述了袁枚一生經(jīng)歷之后總結(jié)道:“君仕雖不顯,而世謂百余年來,極山林之樂,獲文章之名,蓋未有及君也。
姚鼐認為,袁枚雖未在政治上取得功業(yè)聲名,然而能盡享退隱的自在灑脫,能在詩文上獲得如此高的成就,百年來只有他一人而已。
這句話無疑透露出了姚鼐所推崇的人生理想。世俗的名利并不能衡量一個人的全部,仕途上的顯達也并不意味著人生的成功,人要能活得自由自在,活得有樂趣,要能活出個性,活出自我,才算得上真正的成功。
在為《朱二亭詩集》作序文時,姚鼐曾將布衣的朱二亭與官位顯赫的朱子潁做了一番比較,朱子潁身處高位卻時常悶悶不樂,滿懷壓抑和失落;而布衣詩人朱二亭則能縱情于山水,獲得快樂和滿足。通過這番比較,姚鼐得出結(jié)論:人只有找到一個能真正發(fā)揮天性和才華的場所,才能伸展自己的抱負,在適合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得到真正的自由和快樂。
作為辭官執(zhí)教的文人,姚鼐一生清高,不甘流俗,因此難免有些落魄。但他絕不是那種渾身酸腐氣的儒者。姚鼐的不流俗、不媚俗,體現(xiàn)了他人格的高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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