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太平縣歷史上最有名望的人,非明代諫官周怡莫屬了。
在太平老縣城西,原有一座“周公祠”,是專門祀周怡的。
在老縣衙前,還有一座“清朝鳴鳳”牌坊,也是為周怡敕建的?!扒宄Q鳳”出自《詩經(jīng)·大雅·卷阿》:“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笔浅χG官周怡品德出眾的褒贊,比喻他像那迎著清晨朝陽立于高崗梧桐樹上的鳴鳳,為尋求真理和真知而鳴世醒人。
周怡去世后,天啟皇帝追謚他為“恭節(jié)”。意為“恭敬有禮”,是對他一生品行高度概括評價的一個美謚。
在他家鄉(xiāng)仙源弦歌村的洛家橋下,還建有一座紀念他的“恭節(jié)”牌坊。周怡,是真正名垂青史的人。
《明史》·周怡傳
在清朝張廷玉等編撰的《明史》(卷二百十九.列傳第九十七)中,能找到關于周怡的傳記:
周怡,字順之,太平縣人。為諸生時,嘗曰:“鼎鑊不避,溝壑不忘,可以稱士矣。不然,皆偽也。”從學于王畿、鄒守益。登嘉靖十七年進士,除順德推官。舉卓異,擢吏科給事中。疏劾尚書李如圭、張瓚、劉天和。天和致仕去,如圭還籍待勘,瓚留如故。頃之,劾湖廣巡撫陸杰、工部尚書甘為霖、采木尚書樊繼祖。立朝僅一歲,所摧擊,率當事有勢力大臣。在廷多側目,怡益奮不顧。
二十二年六月,吏部尚書許贊率其屬王與齡、周鈇訐大學士翟鑾、嚴嵩私屬事。帝方響嵩,反責贊,逐與齡等。怡上疏曰:
人臣以盡心報國家為忠,協(xié)力濟事為和。未有公卿大臣爭于朝、文武大臣爭于邊,而能修內治、廩外侮者也。大學士鑾、嵩與尚書贊互相詆訐,而總兵官張鳳、周尚文又與總制侍郎翟鵬、督餉侍郎趙廷瑞交惡,此最不祥事,誤國孰甚?
今陛下日事禱祠而四方災祲未銷,歲開輸銀之例而府庫未充,累頒蠲租之令而百姓未蘇,時下選將練士之命而邊境未寧。內則財貨匱而百役興,外則寇敵橫而九邊耗。乃鑾、嵩恁藉寵靈,背公營私,弄播威福,市恩酬怨。夫輔臣真知人賢不肖,宜明告吏部進之退之,不宜挾勢徇私,屬之進退。嵩威靈氣焰,凌轢百司。凡有陳奏,奔走其門,先得意旨而后敢聞于陛下。中外不畏陛下,惟畏嵩久矣。鑾淟涊委靡,贊雖小心謹畏,然不能以直氣正色銷權貴要求之心,柔亦甚矣。
且直言敢諫之臣,于權臣不利,于朝廷則大利也。御史謝瑜、童漢臣以劾嵩故,嵩皆假他事罪之。諫諍之臣自此箝口,雖有梼杌、驩兜,誰復言之?
帝覽疏大怒,降詔責其謗訕,令對狀。杖之闕下,錮詔獄者再。
隆慶元年起故官。未上,擢太常少卿。陳新政五事,語多刺中貴。時近習方導上宴游,由是忤旨,出為登萊兵備僉事。給事中岑用賓為怡訟,不納。改南京國子監(jiān)司業(yè)。復召為太常少卿,未任卒。天啟初,追謚恭節(jié)。
翻譯成白話文,就能更清楚了解他了:
周怡,字順之,太平縣人。在做諸生時,曾說過:“油鍋之刑不避,溝壑之死不忘本志,可以稱士了。不是這樣,都是虛偽的。”跟王畿、鄒守益學習??忌霞尉甘吣辏?538)進士。授順德推官。舉選卓異才士,他被提升為吏科給事中。上疏彈劾尚書李如圭、張瓚、劉天和。劉天和辭官離去,李如圭回到原籍等待檢查,張瓚留用如前。不久,周怡彈劾湖廣巡撫陸杰、工部尚書甘為霖、采木尚書樊繼祖。立朝才一年,被周怡摧擊的,一概是當權有勢力的大臣。在朝廷的大臣多半對他側目,周怡更加奮而不顧。
二十二年(1543)六月,吏部尚書許贊帶領他的屬下王與齡、周鈇揭發(fā)攻擊大學士翟鑾、嚴嵩私屬事?;实壅蛑鴩泪?,反而責罰許贊,驅逐王與齡等人。
周怡上疏說:“人臣以盡心報效國家為忠,協(xié)力濟事為和。沒有公卿大臣諍諫于朝廷、文武大臣諍諫于邊事,即能修內治、防御外侮的事。大學士翟鑾、嚴嵩和尚書許贊互相詆毀攻擊,而總兵官張鳳、周尚文又與總制侍郎翟鵬、督餉侍郎趙廷瑞互相過不去,這是最不祥的事情,誤國有什么比這更厲害的呢?
現(xiàn)在陛下天天從事禱祠,但四方災害沒有消除,歲開輸銀的先例而府庫沒有得到充實,多次頒布免租的命令而百姓并未得復蘇,經(jīng)常下令選將練兵而邊境未曾得到安寧。國內財貨匱乏而百役興起,而國外則敵寇橫行,九邊損虧。翟鑾、嚴嵩憑藉皇上的寵幸,背公營私,執(zhí)掌威福,賣恩報怨。輔臣如果真正明了人的賢還是不肖,應當明告吏部將他們進官或退官,不應當挾勢徇私,而決定其進退。嚴嵩氣焰囂張,欺凌百司。凡是有陳奏的人,總是跑到他的家里,先獲得他的意圖然后才敢向陛下奏聞。朝廷內外不畏怕陛下,只畏怕嚴嵩已經(jīng)很久了。翟鑾污濁委靡,許贊雖然小心謹畏,但不能用正直的氣色消除權貴貪求之心,柔軟得過分了。
雖然直言敢諫的臣子,對權貴不利,對朝廷則是大利。御史謝瑜、童漢臣因彈劾嚴嵩的緣故,嚴嵩都假借其他的事情將他們入罪。諫諍的臣子自此被鉗制住口,雖然有梼杌、驩兜,誰又說這件事呢?”
皇帝看了疏章后大怒,下詔令譴責他是誹謗,叫他上殿訴述供詞。在殿前的闕下用杖拷打,再次禁錮在詔獄中。
隆慶元年(1567)起用為故官。未上任,被提升為太常少卿。周怡陳講新政五事,語言多諷刺中宮貴人。當時皇帝身邊的人正在道上宴游,因此忤逆圣旨,被貶出任登萊兵備僉事。給事中岑用賓為周怡訴訟冤屈,皇帝不采納他的話。改任南京國子監(jiān)司業(yè)。又被召封為太常少卿,未上任就死去了。天啟初年,追贈謚號“恭節(jié)”。
(嘉慶)《太平縣志》對《明史》周怡傳有很多的補充
在清曹夢鶴主修的(嘉慶)《太平縣志》(名臣·周怡)中,對《明史》中的周怡傳有很多的補充。
在周怡考上嘉靖十七年(1538)進士授順德推官后,明史言其“舉選卓異才士”,縣志稱其“以廉敏聞”,不但廉潔,而且敏捷聰明。
“乙亥(1539),肅宗南狩,道順德,征發(fā)萬計。并賴怡指畫,減費什二三。”也就是他到順德當推官第二年的嘉靖十八年(1539),時饑荒連年,二月中旬,帝發(fā)京師,南下巡幸,路過順德賑災,并賴照周怡的災情統(tǒng)計情況,為國庫節(jié)約了十分之二三的費用。
史載,嘉靖二十二年(1543)六月二十九日,吏部尚書許贊疏言,大學士翟鑾、嚴嵩皆受人囑托,為之求官,宜加以省戒。世宗庇護二輔臣,反責許贊,并將有關人員削籍、謫戍、下獄。吏科給事中周怡上疏??h志中稱“怡大憤,疏奏數(shù)千言,語語切真,具載文集中。”這份數(shù)千言的疏奏在縣志藝文中也能找到,就是那份直言不諱的《劾大臣不和疏》,在《明史》周怡傳中用了近一半的篇幅(320多字),載錄了疏中重點言論。他剛正不阿的士大夫氣節(jié),歷朝歷代讓世人敬仰。
“帝覽疏,大怒,嵩又乘間摘疏中'日事禱祀,而四方水旱未銷?!Z,以中傷之,詔廷杖,下錦衣獄?!笨h對過程記錄要詳細一些,沒有提及“令對狀”這個細節(jié),但嚴嵩段章取義疏中內容,挑撥離間君臣關系,使周怡受到廷杖而下獄有很大的關系。
“乙已(1545),采箕仙言釋之。閱月,以尚書熊浹格營箕仙臺,復被逮?!笔妨嫌涊d,嘉靖二十四(1545)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七月份剛加太子太保的熊浹,諫帝于禁中筑乩仙臺,用仙箕語決威福。熊浹的諫言,可能就是針對周怡獲釋這件事來的。嘉靖“用仙箕語決”可能只是他統(tǒng)治帝國的一個施政外表手段而已,相信他也不會糊涂到那種程度。
太平的崔涯,是嘉靖皇帝身邊的真御史,他的《筆山文集》收錄在《四庫全書》里,有大量篇幅文章和詩作,是官僚們謳歌他的巡視山西的“虎異”和福建的“鳥異”現(xiàn)象,就是來迎合唱和嘉靖帝借神明為我用的施政思想。把偶然的現(xiàn)象,虛無成神明的圣言,而達君心意圖。嘉靖皇帝可能內心是想釋周怡一等人的,但總得找個借口而已,是利用矛盾解決矛盾,但若有人堅決反對,他還是會酌情考慮的。因“仙言獲釋”的周怡又一次被帶回獄中。明史只用“錮詔獄者再”五字記其過程。
“越丁未(1547),二殿災,又釋之?!笨h志還記錄了釋之的原因,“相傳上聞空中有神語'釋三人’云。三人者,三人者,御史富平楊爵,工部郎中泰和劉魁,以言同系者也?!边@回嘉靖皇帝可能做足了功課,對于獄中正直的周怡,在百忙之中的一國之君,過了二年,還是掛念在心的,終于找到了釋放他們的理由了。
縣志記錄周怡在獄中,鉆研心性之學,平時賦詩往來,心境寬達,把個人生死看得很淡,很超脫?!扳讵z,與言心性之學,討論不輟,暇則賦詩往來。雖瀕死者數(shù),而展險如夷,造道益深?!?/p>
周怡出獄之后,回太平仙源西隅老家呆了二十年后,在隆慶皇帝登基后的隆慶元年(1567),再次受到起用。
“擢太常少卿,使祀岳瀆?!敝茆谌翁I偾鋾r,利用祭禮官的職務之便,使祀“岳瀆”,跑了不少地方。岳指五岳(東岳泰山,西岳華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瀆指四瀆(長江、黃河、淮河、濟水)。作為祭禮官使祀岳瀆,國事活動,皇帝通常會參加的,但也不是每次周怡都能有機會接近的。但機會終于來了。“時近習方導上宴游”,作為太常少卿的祭禮官,為接待安排祭禮活動,照顧皇帝的生活起居并導游路線,他那陳新政五事疏可能早就準備好了,只等呈上的這一刻。而此時的隆慶皇帝,正在大好山水中放下工作包袱輕松時刻,加上“語多刺中貴 ”,打擊一大片,后果他定當想過而知,但他敢于赴湯蹈火。
周怡“由是忤旨”,被貶任登萊兵備僉事,在后改任南京國子監(jiān)司業(yè)期間,“比丹陽姜寶為祭酒,御(史) [吏]嚴峻,怡劑以寬博,并稱得體。明年,復召為太常少卿,提督四裔(夷)館。未至,病卒在途②?!标P于這一段話,(嘉靖)《太平縣志》2008年出版點校時,加有很長的一段注解更正:
②按姜寶(時任南京國子監(jiān)祭酒,周怡任司業(yè))撰周怡《墓志銘》記載:“已已復轉太常少卿、提督四夷館事,以治裝還未及行而疾作,度不可行也。托友人操江御史吳公時來上其書以請告,疏為少師李公春芳所力阻不果上,竟卒于家,時隆慶三年十月十七日。’”
吳達可(周怡的門人,宣城人)編寫的《訥溪文集.年譜》記有:“七月秋深,希勉強至任乞休,北行過江,病劇,轉白下,遂托操江吳公時來嵩人馳上《乞休書》。書已行,回家候旨,病愈篤。......十十七日,與子侄親友成相視,端正靜坐,申時瞑目而逝?!?/p>
二文皆說“卒于家”,而不是“病卒在途”。
“有《致仕疏》,猶謂'臣即死,當奮作國家鎮(zhèn)地鬼’云。怡方介峻潔,論事則義形于色,忠亮天植,累躓彌堅,海內望之如祥麟威鳳。推明正學,每言至誠無息為大宗,屋漏不愧為實際。諸所建白,實皆有本。所著有《訥谿文集)二十七卷。隆慶壬申,臺臣陳道基等檄邑,專祠祀之。神宗三十六年,都察院詹沂題請謚典。天啟二年,賜謚'恭節(jié)’。七年,學臣具題,代賜守祠生一名。國朝順治二年奉恩詔,祭、蔭俱準仍舊。弟二,忭、恪。恪詳《宦業(yè)》。忭,字存之,敦行務本,慕義樂施,兄弟間均無愧色。”
縣志對周怡的品行修養(yǎng),著作情況作了個簡單的概括。對他的專祠祀申建和請謚,以及家族二弟情況進行了多方面的記載。
縣志用“祥麟威鳳”來比喻周怡的崇高品質,明廷用“清朝鳴鳳”來標榜他的高風亮節(jié),讓世世代代的人緬懷和敬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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