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和蘇東坡,其實是兩個人。
北宋元豐二年(1079年),蘇軾遭監(jiān)察御史何正臣等人告發(fā),說他譏刺朝政,并列舉出大量蘇軾的詩文為證。蘇軾被迫在御史臺獄受審。據(jù)《漢書·薛宣朱博傳》記載,御史臺中有柏樹,野烏鴉數(shù)千棲居其上,故稱御史臺為“烏臺”,這起案件就是史上有名的“烏臺詩案”。
蘇軾對王安石施行新政有看法,看到了新法執(zhí)行過程中,存在諸如涉嫌朝廷放貸的青苗法、兩浙路嚴苛的食鹽專賣法、鼓勵人告密的手實法等流弊,極為反感,于是便形諸吟詠,對新法實行過程中出現(xiàn)的弊端進行批評和諷諫,這是事實,但蘇軾懷揣的仍是一顆為國的拳拳之心。
想當初,蘇軾和弟弟蘇轍應試高中,仁宗皇帝非常高興,說為子孫尋得兩個太平宰相。未曾料到,意氣風發(fā)的蘇軾淪為階下囚。一日,神宗去看望病重的皇太后,告訴她準備大赦天下,她卻說:“不需大赦天下,赦蘇軾一人即可。”皇太后知道神宗也很欣賞蘇軾,有一次,他讀完李白的詩后問旁人:當今朝代,有沒有誰能與李白相比?
“蘇軾能與李白相比”。
神宗說:“不對,李白雖和蘇軾一樣有才,但沒有蘇軾的學問。”
不過,整蠱蘇軾的敵對力量過于強大,神宗雖然不要他的小命,但亦得流放他。至此,一代才子蘇軾開始了他一生的貶謫之旅,成為史上最失意的官員,最得意的文人。也許有人為蘇軾仕途的失敗扼腕嘆息,要是他改改該多好!然而,一個人的性格形成以后,想改難于愚公移山。
他的父親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兒子蘇軾聰明穎悟,但性格中的豪放不羈、鋒芒畢露可能是他世俗道路上的致命點,特意寫了一篇《名二子說》,語重心長地告誡蘇軾:車輪、車輻、車蓋和車軫在一輛車上都各司其職,唯有車軾(車上露在外面的橫木)顯得沒有什么實際的用處,但是,如果沒有車軾,車子將很容易受損。兒子啊,我之所以給你取名為軾,就是擔心你不知道人在世上不可太直露,而應該有所'外飾’呀!
集詩詞、文章、字畫等才華于一身的蘇軾被父親一語成讖,一生因性格而屢遭貶斥,歷盡風波,逐漸變成另一個會吃、會做、會吹的蘇東坡。
以東坡命名的菜品流傳很廣,東坡肉,東坡肘子,東坡魚,東坡豆腐,東坡羹,東坡餅,等等。如此之多的菜品冠以一人之名,實乃史上奇觀。
東坡肉的名氣最大。蘇東坡被貶到黃州后,他在《豬肉頌》說:“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他不僅會吃,也會做,又告訴大家:“凈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
東坡肉最有名,但蘇東坡最愛吃的似乎是魚,傳言他對魚來者不拒,尤其是存在劇毒,處理不好吃了會讓人斃命的河豚。他曾賦詩:“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東坡肉和東坡魚可從蘇東坡的詩文考證,確實與蘇東坡有關(guān)。不過,其他東坡菜可能就是傳言了。東坡肘子的故事最好笑,說他的妻子王弗燉肘子,因一時疏忽,肘子焦黃粘鍋,她只能添加多種配料以掩飾焦味,不料肘子味道樂壞了東坡,不僅自己反復炮制,還向親友大力推廣,肘子冠以他的名字行走天下。到了20世紀40年代,有四川大學中文系的四位學生,從蘇東坡的傳世墨跡中輯得“味之腴”三字,在成都開辦了一家“味之腴”餐廳,宣稱“味之腴”三字系蘇東坡親手所寫。
東坡餅的故事幾乎復制東坡肘子。蘇東坡常和僧人道士往來,有一回,他跟閑聊的和尚說餓了,小徒弟就去熱冷面,結(jié)果熱著熱著就睡著了(怎么許多名菜的產(chǎn)生都是因為貪睡?),水干了,小徒弟發(fā)現(xiàn)早已為時已晚,正準備道歉,沒想到蘇東坡吃了一口覺得挺好吃,非但沒有怪罪,還把做法給改進了一下,成了東坡餅。熱個冷面都睡著,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人們不會說蘇東坡的字、畫和詩詞很好,亦不會說蘇軾的菜肴很美味,論士大夫,他是蘇軾;論美食美文,他是蘇東坡。
今天找到一本書《士人走向民間:宋元變革與社會轉(zhuǎn)型》,未看,不知是否講的就是蘇軾蘇東坡這樣的群體,在社會的大變革與轉(zhuǎn)型中,一批士人逐漸遠離皇權(quán),走向民間的過程。不過,蘇軾走向民間成為蘇東坡可能是在被動環(huán)境下的主動選擇,他曾在早行赴密州時寫過一首詞《沁園春·孤館燈青》寄給弟弟子由,回憶他們年少時的風發(fā)意氣與揮斥方遒的理想,然世事盡不如人意,“世路無夯,勞生有限”,跟弟弟說:“用舍由時,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閑處看。身長健,但優(yōu)游卒歲,且斗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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