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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 點亮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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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嚴歌苓把自己的寫作比作安徒生童話中的“紅舞鞋”,再也停不下來。這似乎也意味著她心中的故事綿延不盡,于是她頗為自信地在做客上海思南文學之家讀書會時說“我不為自己的高產(chǎn)而道歉”。這句話聽起來不免令讀者感到震動,高產(chǎn)何錯之有?人們時常會打聽某位知名作家為何多年未出作品,繼而懷疑其是否才思枯竭?而如嚴歌苓這樣在二十多年里出版近三十部小說時,又有聲音認為她如何能如此高產(chǎn),是否太快了?
嚴肅寫作是否存在時間上的規(guī)則?這來自于希望作家按部就班寫出作品的期待。嚴歌苓并不認同這種無法自圓其說的邏輯,她曾在多個文學活動場合做過一些回應(yīng)。在這場題為“我的文學紅舞鞋”的演講中,她明白無誤地道出了自己為何能寫得如此“快”的原因:“我是一個優(yōu)秀的聆聽者,善于聆聽他人?!?
嚴歌苓特別認同作家馬爾克斯的一句名言,叫“活著為了講故事”。這句話道明了一個小說家的天職,她認為這是小說最基本的元素,當然也是她所重視的。有些人難以在生活中找到故事,有些人則發(fā)現(xiàn)這個時代的故事太多、難以寫盡,嚴歌苓便屬于后者。
細說起來,一個小說家自然也應(yīng)該是一個聆聽者:他無法去體驗所有角色的人生,而需要去旁聽去想象。我們最早的故事出自于古時朝廷派出的文官,四處記載街頭巷尾閑談,整理成故事,以此了解民風。許多作家在談及自己創(chuàng)作初期時,都會感謝自己民族傳統(tǒng)中那些口傳故事,然而從聽到寫的過程,恰是從講故事的人到小說家的蛻變。嚴歌苓說,她筆下許多講述美國華人移民的故事來自于“煲電話粥”,女性朋友在電話中向她傳遞著人生訊息,“在一兩個小時的廢話后,故事出現(xiàn)了”。
更多的故事其實早已在心中留存,只是還未找到寫作切口。今年上半年出版的新作《床畔》,講述的是一個護士與戰(zhàn)斗英雄之間發(fā)生的故事,故事原型來自于她一個做過護士的女性朋友。那個朋友對她講了許多有關(guān)植物人的細節(jié),使她意識到大眾對這類病人的認識太膚淺,又想到如今英雄的概念已發(fā)生很大變化,從經(jīng)典的英雄形象,到如今各行業(yè)明星都可以成為英雄,傳統(tǒng)意義上的英雄反而會被嘲諷,“便產(chǎn)生了這個有些荒誕又有些象征主義的小說”。當初聽到這個故事是許多年前,寫成小說出版卻是在2015年,這是嚴歌苓希望告訴讀者的地方:太多的人物和故事,在經(jīng)歷或了解時并不知道那會成就一部小說,“隨著年齡增長,回想這些人,因為現(xiàn)在經(jīng)驗不同而提取、抽象出來,走向小說故事”。
不可否認,有些小說家頗具天賦,依靠想象力便能寫出各種精彩故事,嚴歌苓也曾說一個作家有一半需要天賦,另外則是職業(yè)訓練和后天努力的成果。她便是那種會深入體驗生活、研究素材的作家。在《陸犯焉識》里,男主人公的經(jīng)歷其實來自于她祖父與另一個長輩經(jīng)歷的結(jié)合。但這個故事對她而言太陌生了,于是她去了幾次青海的舊勞改場搜集素材,這是她采訪內(nèi)容最多的故事。同樣,明年初將會出版的新作《上海舞男》,也是她從朋友那聽來的故事,講述的是2000年左右臺灣富婆在上海居住時休閑跳舞發(fā)生的故事。小說中因為財富的不對等,導致性別主導地位的對換,引發(fā)了許多對人性的有趣觀察,“我希望觀察這個時代男女有時因性別顛覆而出現(xiàn)的角色定位尷尬,他們會如何自處?”對于嚴歌苓而言,要寫出這個故事,光靠想象力并不夠,她便多次去上海百樂門練習現(xiàn)代舞,試著去體驗細節(jié)、捕捉細節(jié)。
這種源源不斷驅(qū)使自己去觀察、發(fā)現(xiàn)的寫作動力,無疑與嚴歌苓曾受過的專業(yè)寫作訓練有關(guān)。事實上,在她的寫作被認為高產(chǎn)的背后,其中一個指向也是在此:似乎寫作訓練天然會導致對故事模式的熟練化,能夠快速生產(chǎn)小說。然而,幾乎所有經(jīng)過美國創(chuàng)意寫作訓練的寫作者,都在極力避免這種情況發(fā)生——不是避免高產(chǎn),而是避免雷同的敘事程式。在嚴歌苓看來,她所經(jīng)受的創(chuàng)意寫作訓練,并不是一件壞事,她仍然記得老師一開始說的話:“我不能給你天才,但是如果你有天才的話,我至少可以讓你在使用你的天才的時候要方便得多,容易得多,使你所有的天賦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挖掘?!眲?chuàng)意寫作讓嚴歌苓明白觀察的重要性、讓故事自己說話的重要性,以及打開自己思維的重要性。她認為自己小說之所以畫面感、質(zhì)感很強,是與這樣的訓練分不開的。
創(chuàng)意寫作訓練在不同寫作者身上留下的痕跡有深有淺,一個成熟的寫作者會知道自己是否在延續(xù)某種“簡便”的寫法,嚴歌苓坦露自己也有所掙扎:有些小說倘若延續(xù)上一部的寫法,會寫得更快,讀者或許也喜歡看,自己并沒有什么損失。但她仍愿意嘗試別的角度,即便失敗也甘愿嘗試?!拔椰F(xiàn)在常會想到,如今出版一本新書,會帶給世界什么不同?”這是她挑選故事的原則,也是她把寫作看作一份正常職業(yè)后的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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