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渝
提及明代官服，很多人大概會想到頭戴烏紗帽、身穿補子服，兩個帽翅搖搖晃晃的芝麻官形象，以明朝為背景的古裝劇中，官員也似乎一年四季只穿一身，品級大小全靠前胸后背的補子辨別。實際上明代官服體系之復(fù)雜遠遠超過人們的想象，根據(jù)《大明會典》等典籍記載，文武官員服飾分為朝服、祭服、公服、常服、吉服、素服、靜忠冠服等幾大類，外形差別巨大，而這次特展則可以一睹部分實物。
從山東博物館二樓進入“衣冠大成”特展區(qū)，首先參觀的就是“垂衣天下治”單元，這里通過十余套孔府舊藏的明代官員、命婦的服飾，集中展示明代官服體系。首先映入眼簾的一套寬袍大袖的赤紅色朝服，具體由梁冠、白紗中單（襯于朝服上衣之內(nèi)）、赤色朝服上衣、赤色朝服下裙、紅色緞綠鑲邊云頭履、藍素段玉帶、雕龍紋玉佩、象牙笏板等八件套組成，組合起來就是一套明代朝服的完整形式。
所謂朝服，是明代官員最莊重的禮服。主要在帝王最隆重的典禮大祀慶成，或正旦、冬至、圣節(jié)等節(jié)日祭祀或百官朝賀、辭謝等重大場合穿著，配飾也非常復(fù)雜。明代官員朝服還維持著古樸的上衣下裳制，具有交領(lǐng)、右衽等特征，完整配套的還有敝膝、綬、大帶等配件，穿著起來十分煩瑣。明代朝服制定于洪武元年（1368），至洪武二十四年（1391）又作修訂，最后在嘉靖三年（1524）修訂后再未修改。這次展出的這套朝服為明后期款式，也是目前世界上唯一能見到的一套明代官員朝服實物。
與朝服一同展出的梁冠也非常值得細品。梁冠是搭配朝服的首服，又稱進賢冠，由冠額（戴于額頭部分）、冠頂（黑色有梁部分）和冠耳（冠后兩側(cè)凸起的蝴蝶狀部分）組成。官員穿朝服之時，品級高低就通過冠頂上的冠梁數(shù)目來辨別：一品七梁，二品六梁，三品五梁，四品四梁，五品三梁，六品和七品二梁，八品和九品一梁。特展上展出的這頂梁冠冠頂現(xiàn)存五道皮質(zhì)梁，若無梁條遺失，可確定它是一頂三品官員穿朝服時所戴的首服。同時，它也是目前我國已知的、所存世的唯一一件明代梁冠傳世實物。
公服套件中的象牙笏板非常珍貴，官員使用笏板是一種古老傳統(tǒng)，據(jù)載商周時期就已存在，主要用途在于臣子朝見天子時，用來記錄天子的命令或旨意，也可以用來記錄需要向天子上疏的內(nèi)容，相當于現(xiàn)在的會議記事本、備忘錄。按明代的規(guī)定，官員穿朝服時所用之笏板材質(zhì)也根據(jù)品級而異，象牙要公侯或五品以上官員才能使用，六品以下則用槐木。博物館展出的這塊象牙笏板上也記有重要信息，陰刻朱書“天啟四年八月初三日皇上幸學(xué)”“欽賜六十五代襲封衍圣公孔”。
通過這些信息，可知陰刻時間為1624年。而它的主人就是六十五代衍圣公孔胤植?？棕分采钣诿髂┣宄酰绲澞觊g官至太子太傅，后又經(jīng)歷明清易代這一鼎革之變。在那場改朝換代的大風暴中，孔胤植的所作所為卻引發(fā)極大爭議。順治元年(1644)九月初一，也就是多爾袞進入北京城僅三個多月后，孔胤植識時務(wù)地上《初進表文》，告知新主自己愿意歸誠的意愿。這其實也無可厚非，畢竟明清易代時，先降闖后降清的明朝官員多如牛毛。
但問題出在順治二年（1645）。這年夏季，多爾袞頒布“剃發(fā)令”，此為清前期一大惡政，畢竟剃發(fā)已不是易明朝一代之俗，而是一改漢人數(shù)千年束發(fā)之習(xí)俗，時人大多無法接受。果然此令一出，天下騷動，江南地區(qū)更是因反抗剃發(fā)令爆發(fā)慘烈的江陰八十一日保衛(wèi)戰(zhàn)，大江南北被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因剃發(fā)令而死難者不計其數(shù)。可這塊象牙笏板的主人孔胤植卻第一時間率領(lǐng)族人舉行隆重的剃發(fā)典禮，一時間孔門中人從峨冠博帶剃成“金錢鼠尾”，孔胤植既而又向清廷上奏《剃頭奏折》，以響應(yīng)多爾袞的剃發(fā)惡政。這也意味著孔胤植以后再也沒有機會身穿朝服，頭戴梁冠。孔胤植不久后便死去，但人生最后兩年的所作所為在當時就備受唾棄，也為后世所詬病。不過，孔府的明代衣冠能在清初剃發(fā)易服浩劫中得以幸存，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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