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xiàn)代網(wǎng)文、影視泛濫的當(dāng)下,對于名著的衍生解讀不計其數(shù),因此產(chǎn)生的謠言也遍布網(wǎng)絡(luò),有些是過度解讀,有些是故意博人眼球,還有一些是洪荒流小說、評書戲曲、影視作品的二設(shè)三設(shè)。那么本文將以角色、情節(jié)為線索,對沉積已久的封神謠言進行一次辟謠,還原《封神演義》原著的真實設(shè)定。
這個經(jīng)典謠言源于對原著的理解不足。其實,《西游記》的核心思想是三教合一,在佛門取經(jīng)團除掉車遲國三力大仙以后,對國王說的話是:'望你把三教歸一,也敬僧,也敬道,也養(yǎng)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而燃燈與老君、觀音與老君、彌勒與元始天尊均有極深厚的交情,兩教的關(guān)系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老君曾以金剛鐲'化胡為佛',而如來的經(jīng)書是'三教之源流'。
鴻鈞老祖
至于隨處可見的諷刺,道教固然被作者以詼諧筆調(diào)諷刺了一番,但其實佛教也沒好哪兒去,如包庇手下的如來、打臉如來的西方和尚。試問若是作者真的尊佛,會讓孫悟空尿如來一手嗎?而古代道士甚是喜歡《西游記》,《道藏》中包含《西游原旨》,這是因為《西游記》中丹道、修心術(shù)語隨處可見,修為體系干脆徹底是以道教為主佛教為輔。至于戰(zhàn)斗力方面,如來固然強大,但拿著金剛鐲的青牛足以讓如來忌憚三分,雖彌勒一系的表現(xiàn)極其耀眼,但若論極值道教未必遠不如佛教;而《封神演義》固然有鴻鈞這等強于西方教教主的道教高手存在,但老君、元始、通天三友被鴻鈞當(dāng)著外人和小輩面喂毒藥并人身威脅,堂堂玄門正宗卻似黑道片一般;而將鴻鈞這等原創(chuàng)人物壓在三清對應(yīng)人物頭上,本身也談不上尊道了。而鴻鈞對西方教,倒頗為推崇:
鴻鈞曰:'吾與道友無有拘束,這三個是吾門下,當(dāng)?shù)萌绱恕?接引道人與準(zhǔn)提道人打稽首坐下。后面就是老子、元始過來拜見畢,又是十二代弟子并眾門人俱來拜見畢,俱分兩邊侍立。
在準(zhǔn)提、接引坐著的時候,三友反而要站著,試問有這般尊的嗎?
西游記的主旨是三教合一,兩邊都既黑又粉;而封神演義的作者雖欲與西游、水滸鼎足而三,但限于筆力,無論道教還是西方教的大能,均塑造得缺乏宗師氣度。
這個是現(xiàn)代小說《佛本是道》的設(shè)定,被各種洪荒流沿用。其實,《封神演義》原著中,'圣人'的意思并非洪荒流中'不死不滅的天道圣人'之意,而是'道德杰出的人'。固然老君、元始等人被用'圣人'形容,但是哪吒也有'歷代圣人為第一'的贊詩,周文王也被形容為'圣人',而三皇也被旁白明確交代為'圣人'。真正接近洪荒流'圣人'設(shè)定的是'混元大羅金仙':
豈意你二人乃是混元大羅金仙,歷萬劫不磨之體,為三教元首,乃因小事,生此嗔癡,作此罪孽。
書中確認的混元大羅金仙均有改天換地之能,且擁有萬劫不磨的永生壽命。而'混元大羅金仙'也并非限制6—7位,除了三教教主與準(zhǔn)提接引,伏羲、瑤池金母、昊天上帝等人同樣很有可能是'混元大羅金仙',而對應(yīng)的,女媧的戰(zhàn)力倒未必能算'混元大羅金仙',這個下邊我們提及女媧再詳細闡明。
老子、元始天尊、通天教主
既然封神原著的'圣人'并非戰(zhàn)力、修為段位,那么'圣人之下皆螻蟻'這句話自然也并不存在了。而對應(yīng)洪荒流圣人概念的混元大羅金仙和非混元相比如何呢?答案是僅僅是量的差距。固然封神原著的混元也可以秒殺非混元,但我們可以看看非混元強者對混元的威脅:孔宣能逼出準(zhǔn)提金身、進入誅仙陣參與混元大戰(zhàn),烏云仙能讓準(zhǔn)提閃避攻擊,多寶道人能讓老君招架攻擊,燃燈能偷襲打倒通天教主??梢哉f,如果有數(shù)目足夠的孔宣、烏云仙等,未必不能和混元大羅金仙一戰(zhàn),而在洪荒流中,多少個準(zhǔn)圣也無法抗衡圣人。
這兩個謠言,前者出自《佛本是道》,后者在道藏原典中頗為常見,而永樂版封神更是明文元始天尊當(dāng)年以盤古巨身開天辟地。其實,《封神演義》原著的盤古就是太上老君本人。他們均被明確強調(diào)是開天者與生太極者:
【盤古生太極,兩儀四象循】——第八十四回 子牙兵取臨潼關(guān)
【老子曰:'你且聽吾道來:「混元初判道為尊,煉就乾坤清濁分;太極兩儀生四象,到如今還在掌中存?!?】——第八十二回 三教大會萬仙陣
【混沌初分盤古先,太極兩儀四象懸】——第一回 紂王女媧宮進香
【赤精子將老君太極圖打散抖開,此圖乃老君劈地開天,分清理濁,定地水火風(fēng),包羅萬象之寶?!俊谒氖幕?子牙魂游昆侖山
盡管元始天尊、伏羲等人的贊詩也提及'辟地開天',元始天尊的贊詩也提及'太極',但老君以太極圖開天,是最為明確、無可爭議的旁白,優(yōu)先度遠高于元始天尊與伏羲的模糊稱贊。所以我們完全可以說,《封神演義》原著盤古就是太上老君。
盤古開天地
《封神演義》中,太上老君與元始天尊都是闡教的教主:
且說截教門人見來的三位道人(老君一氣化三清的化身),身上霞光萬道,瑞彩千條,光嬋燦爛,映目射眼;內(nèi)有長耳定光仙,暗思:好一個闡教,來得畢竟正氣,深自羨慕。
雖然在封神一節(jié)中說過榜上三教弟子為闡、截、人道,但并沒有說人道的教主是誰。其余部分也只字未提人道由誰做教主,可能是昊天上帝,可能是三皇,可能是女媧,這點原文沒寫,我們也不得而知。
太上老君
這是出自《佛本是道》的設(shè)定,屬于夢入神機抖機靈想出來的。固然原著中很多道教弟子后來成了佛門的佛、菩薩,但是這不代表多寶道人便是釋迦牟尼。原文中說'多寶西天拜釋迦','拜'固然可以做'擔(dān)任,成為'講,如'金臺拜將'、'官拜元帥',但要知'拜'做擔(dān)任講需要接職務(wù),'釋迦'是姓氏而非職務(wù),如何能擔(dān)任?所以此處的'拜'就是字面意思的'下拜',如'童子拜觀音'一般。而'多寶西天拜釋迦'其實是《法華經(jīng)》的典故:
爾時多寶佛、于寶塔中、分半座與釋迦牟尼佛,而作是言:'釋迦牟尼佛、可就此座。'即時釋迦牟尼佛入其塔中,坐其半座,結(jié)跏趺坐。(見寶塔品)
《封神演義》的多寶道人是多寶佛的前身而非釋迦牟尼佛的前身。
多寶道人
陸壓在《封神演義》原著中也是一位神秘人物,對他的來歷有四種說法:分別是三清小師弟、鴻鈞師弟、大日如來、三足金烏,這四種說法可以說全部不對。
'三清小師弟'與'鴻鈞師弟'均出自評書,'鴻鈞師弟'的說法甚至還衍生出一套'創(chuàng)始元靈四大弟子:鴻鈞、鯤鵬、女媧、陸壓'的說法,并被不懂神話設(shè)定的人奉為圭臬廣為傳播。其實,創(chuàng)始元靈是現(xiàn)代洪荒小說中的人物,并不見于古籍,關(guān)于他的一切設(shè)定均是現(xiàn)代小說而非神話;而'先有鴻鈞后有天,陸壓更在鴻鈞前'也是蘇州評彈的說法,《封神演義》原著并無此說。
相反,陸壓與闡教十二上仙以'師兄'互稱,輩分顯然比不了三清更比不了鴻鈞。至于大日如來、三足金烏兩個說法,也是夢入神機的原創(chuàng),其實這兩個說法也都不對。《封神演義》中,毗盧仙便是未來的毗盧遮那佛,而密宗根本佛陀大日如來,便是毗盧遮那佛,如此看來陸壓不可能是大日如來。至于三足金烏,并不屬于《封神》的佛道體系神話,帝俊出自《山海經(jīng)》,是獨立的體系,而東皇太一出自《楚辭》,是楚地、西漢祭祀的至高神,并不是妖皇,也和十日沒有關(guān)系。
陸壓
在推行唯物主義教育的今天,很多人已經(jīng)不相信神佛的存在,卻對人類的母親女媧娘娘有一種人文尊崇,但《封神演義》作于明朝,此時尚無民族主義,人們心中,女媧也好,如來老君也好,都是真實存在的,在佛道主導(dǎo)體系下,女媧并不算很強,如《西游記》中女媧是老君的化身。在《封神演義》里,女媧地位雖然較高,但比之三清和鴻鈞有一定差距:
且說女媧娘娘降誕,叁月十五日,往火云宮朝賀伏羲炎帝軒轅叁圣而回。下得青鸞,坐於寶殿,玉女金童朝禮畢。
固然女媧是伏羲的妹妹,但沒說伏羲女媧是孿生兄妹,女媧生日不等于伏羲生日,在女媧自己生日那天要朝拜伏羲,二者地位的高下非常清晰。而女媧同樣有被紅光擋回來的實力污點,殷郊殷洪有紅光是因為他們封神榜上有名,那么女媧的實力上限,同樣是不如簽訂封神榜的昊天、三清。
女媧
鴻鈞雖然地位比三清高,是三清的師父,但在《封神演義》里,他純粹只是比三清更古老的一個元老而非天道。就像我們最初引用的那段,鴻鈞對準(zhǔn)提、接引根本管不著,這與洪荒流中準(zhǔn)提接引是鴻鈞記名弟子截然不同。
因為現(xiàn)代影視的影響,很多朋友會默認玉帝是無能之輩,于是洪荒流中玉帝清一色是三清的傀儡。其實在封神原著中,玉帝的地位堪稱至高無上。我們可以看直接對比:廣成子見老君,沒被讓進,老君說話不客氣也不難聽,借了旗幟;而廣成子見接引、通天,接引、通天客客氣氣。但是地位高于廣成子的南極仙翁去見瑤池金母,俯伏金階也見不到金母面不說,還被侍女直接打發(fā)了,且措辭比老君更不客氣——別弄臟了旗。則金母地位高于三友,昊天自然更高。
昊天上帝
而封神的緣起只是昊天上帝的一句話:
話說昆侖山玉虛宮拿闡教道法元始天尊,因門下十二弟子犯了紅塵之厄,殺罰臨身,故此閉宮止讓。又因昊天上帝命仙首十二稱臣,故此叁教并談,乃闡教、截教、人道叁等,共編成叁百六十五位成神;又分八部,上四部雷火瘟斗,下四部群星列宿,叁山五岳,步雨興云善惡之神。
至于很多與此相關(guān)的謠言,比如【昊天上帝不知道封神榜內(nèi)容】、【昊天上帝命十二上仙稱臣被拒絕】、【昊天上帝的親女龍吉公主被元始坑死】,則純屬毫無證據(jù)的腦補。原文根本沒說昊天上帝不知道封神榜內(nèi)容,相反昊天還有代表人道去簽訂封神榜的可能;而十二仙首完全沒證據(jù)是昆侖十二仙,比他們地位高、實力強的南極尚且俯首稱臣,十二仙又何德何能被昊天看中?仙首十二大概率指的是十二個最厲害的仙人。而所謂的拿次品搪塞昊天上帝,榜上有云霄這種一人獨滅十二仙的高手,也有金靈圣母、趙公明這種遠勝任何一仙的高手(趙公明最后畢竟失去了定海珠),何談全是次品?以質(zhì)量論,一個云霄抵得上十二仙綁一塊。而龍吉之死是源于天道,龍吉下嫁給洪錦事件里毫無三教教主影子,一樣不得不屈服于天命。
而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同樣得遵從天道:
老子拍掌曰:'周家不過八百年基業(yè),貧道也到紅塵中三番四轉(zhuǎn),可見運數(shù)難逃,何怕神仙佛祖?'元始曰:'塵世劫運,便是物外神仙,都不能免;況我等門人又是身犯之者,我等不過來此一番劫數(shù)耳。'——第八十二回 三教大會萬仙陣
拿昊天不如全書最高的天道證明昊天不如三友,大謬不然。事實上只有昊天上帝地位遠勝老君、元始、通天這三友的證據(jù),并無反過來的。
《封神演義》作于《西游記》之后,二書世界觀不同,作者也不同,并不是同一個時間線的故事,只是人物取材有很多一致罷了。因此,論《封神演義》就是論《封神演義》,論《西游記》就是論《西游記》,不可以生搬硬套。便同是道教設(shè)定,老君與元始也各有是道教最高神明的記載;而《西游記》中哪吒的師父是如來,《封神演義》中哪吒的師父是太乙真人,單就這一點而言明顯是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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