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寄情思
——張九齡《望月懷遠(yuǎn)》賞析
川 雪
古人對月有著深厚的感情,聯(lián)想非常豐富。望月懷人,常常成為古詩詞中的題材,但像張九齡寫得如此幽清淡遠(yuǎn),深情綿邈的,卻不多見。詩是通過主人公望月時(shí)思潮起伏的描寫,來表達(dá)詩人對遠(yuǎn)方之人殷切懷念的情思的。
首聯(lián)“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shí)”,前句寫景:遼闊無邊的大海上升起一輪明月;后句即景生情:詩人想起了遠(yuǎn)在天涯海角的友人,此時(shí)此刻他也和我望著同一輪明月。起句“海上生明月”意境雄渾闊大,是千古佳句。它和謝靈運(yùn)的“池塘生春草”(《登池上樓》),鮑照的“明月照積雪”(《歲暮》),謝朓的“大江流日夜”(《暫使下都夜發(fā)新林至京邑贈西》),以及作者自己的“孤鴻海上來”(《感遇》)等名句一樣,看起來平淡無奇,沒有一個(gè)奇特的字眼,沒有一分點(diǎn)染的色彩,脫口而出,卻自然具有一種高華渾融的氣象。這一句完全是景,點(diǎn)明題中的“望月”。第二句“天涯共此時(shí)”,即由景入情,轉(zhuǎn)入“懷遠(yuǎn)”。此前有謝莊《月賦》中的“美人邁兮音塵絕,隔千里兮共明月”,此后有蘇軾《水調(diào)歌頭》詞中的“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都是寫月的名句,其旨意也大抵相同,但由于各人以不同的表現(xiàn)方法,表現(xiàn)在不同的體裁中,謝莊是賦,蘇軾是詞,張九齡是詩,相體裁衣,各極其妙。這兩句前句寫“望月”,后句寫“懷遠(yuǎn)”,緊扣詩題,但卻絲毫不露痕跡。
頷聯(lián)“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直抒對遠(yuǎn)方友人的思念之情。“情人”,多情的人,有懷遠(yuǎn)之情的人,這里指詩人自己。從月出東斗直到月落烏啼,是一段很長的時(shí)間,詩中說是“竟夕”,亦即通宵。這通宵的月色對一般人來說,可以說是漠不相關(guān)的,而遠(yuǎn)隔天涯的友人,因?yàn)閷υ孪嗨级貌荒苊拢挥X得長夜漫漫,故而落出一個(gè)“怨”字。三四兩句,就以怨字為中心,以“情人”與“相思”呼應(yīng),以“遙夜”與“竟夕”呼應(yīng),上承起首兩句,一氣呵成。這兩句采用流水對,自然流暢,具有古詩氣韻。
頸聯(lián)“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承接頷聯(lián),具體描繪了徹夜難眠的情境。上句寫詩人徘徊于室內(nèi)。吹滅蠟燭,更加愛憐灑滿一地的銀色月光。下句寫流連于庭院中。夜色已深,更感到露水沾濕了披在身上的衣服。竟夕相思不能入睡,或許是怪屋里燭光太耀眼,于是滅燭,披衣步出門庭,光線還是那么明亮。這天涯共對的一輪明月竟是這樣撩人心緒,使人見到它那姣好圓滿的光華,更難以入睡。夜已深了,氣候更涼一些了,露水也沾濕了身上的衣裳。這里的“滋”字不僅是潤濕,而且含滋生不已的意思。“露滋”二字寫盡了“遙夜”、“竟夕”的精神。這兩句細(xì)致地把徹夜難眠的情境形象傳神地描繪出來了。
尾聯(lián)“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進(jìn)一步抒寫了對友人的一片深情。我不能捧一把月光贈給遠(yuǎn)方的友人,只希望能在夢中與你重相聚。相思不眠之際,沒有什么可以相贈,只有滿手的月光。詩人說:“這月光飽含我滿腔的心意,可是又怎么贈送給你呢?還是睡罷!睡了也許能在夢中與你歡聚。”“不堪”兩句,構(gòu)思奇妙,意境幽清,沒有深摯情感和切身體會,恐怕是寫不出來的。這里詩人暗用晉陸機(jī)“照之有余輝,攬之不盈手”兩句詩意,翻古為新,悠悠托出不盡情思。詩至此戛然而止,只覺余韻裊裊,令人回味不已。
詩題《望月懷遠(yuǎn)》,全詩以“望”、“懷”著眼,把“月”和“遠(yuǎn)”作為抒情對象。所以詩中處處不離明月,句句不離懷遠(yuǎn),把月寫得那么柔情,把情寫得那么深沉,詩的情意是那么纏綿而不見感傷,語言自然渾成而不露痕跡。這種風(fēng)格對以后的孟浩然、王維等詩人有著深遠(yuǎn)的影響。
附: 望 月 懷 遠(yuǎn)
張九齡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shí)。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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