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廷楣
荷花在中國文人的眼中,是不一般的花卉,很有一些寓意深長的寫荷文字流傳。
周敦頤《愛蓮說》最為有名。荷花被寫得美妙清高,不過也因此遠離塵世,與世間真實之荷有了出入。“出淤泥而不染”一句,便不可深究。荷花之藕根在淤泥之中,汲取淤泥的營養(yǎng),莖因此而亭亭,葉因此而翠綠,花因此而明麗,荷花得益于淤泥多矣,其“染”者,已深入骨髓。然而,周先生偏要說“不染”,而且還說楚楚可憐的荷花“不妖”。
故此荷已經(jīng)超脫生活的真實,當是有人格寄托的想象。周先生對“李唐以來”牡丹的流行有所輕蔑,自認愛蓮者,不過兩三子而已,這便是周先生作為儒學家、哲學家孤獨的高傲。
與《愛蓮說》可以參照的是吳敬梓在《儒林外史》中一段荷花的描寫,荷花和畫荷之人寫到一起了。
一陣大雨過了。那黑云邊上,鑲著白云,漸漸散去,透出一派日光來,照耀得滿湖通紅。
湖邊山上,青一塊,紫一塊。樹枝上都像水洗過一番的,尤其綠得可愛。湖里有十來枝荷花,苞子上清水滴滴,荷葉上水珠滾來滾去。
這便牽出了一個人物——王冕看了一回,心里想道:“古人說‘人在圖畫中’,其實不錯!可惜我這里沒有一個畫工,把這荷花畫他幾枝,也覺有趣!”
王冕果然有荷花杰作?上海博物館存有王冕的真跡,看過就知道,王冕以畫墨梅著名。畫荷,只是小說家言而已。大約吳敬梓愛荷甚于愛梅,或者覺得荷花更能寫出王冕的精神?如此,不免委屈了那畫得如飛雪一樣美麗的梅花。
《儒林外史》可以歸入諷刺小說之類,官場儒林污濁之人,于字里行間比比皆是。王冕是小說中非常特殊的一個。吳敬梓隱約透露,世間的美麗還是有的,須得放眼山野。自甘寂寞,自甘邊緣化,自甘孤獨,人品才得以保持荷花那樣的清麗。
自然界的美麗花朵,有本色之神采。此二文寫荷已經(jīng)超逸至人格的化身,如是這樣的角度去看荷花,也就有了古文人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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