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陪房,同樣是主子的跟班,但王善保家的卻遠沒有周瑞家的那么遭人待見了。
賈家兩府就如同個小社會,雖說同為賈家,但內(nèi)部矛盾卻遠比外部所見繁華復雜的多。
當邢夫人在傻大姐無意拾到繡春囊后如獲至寶,急不可待向王夫人發(fā)難,這讓本沒什么主意的王夫人頓時亂了分寸,其為了表明自身清白,同時也不想讓此丑事被邢夫人告到賈母處,于是只好委托王善保家的查抄大觀園:一時,周瑞家的與吳興家的、鄭華家的、來旺家的、來喜家的現(xiàn)在五家陪房進來,余者皆在南方各有執(zhí)事。王夫人正嫌人少不能勘察,忽見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來,方才正是他送香囊來的。王夫人向來看視邢夫人之得力心腹人等原無二意,今見他來打聽此事,十分關切,便向他說:“你去回了太太,也進園內(nèi)照管照管,不比別人又強些?!?/font>。
當然邢夫人便將這一光榮而偉大的任務交給了自己身邊的心腹王善保家的去處理,王善保家的自是不敢含糊,因為她有了自己向主子表忠心與表現(xiàn)自己能力的機會,她不僅僅要抓一個而是要打擊一大片:這王善保家正因素日進園去那些丫鬟們不大趨奉他,他心里大不自在,要尋他們的故事又尋不著,恰好生出這事來,以為得了把柄。又聽王夫人委托,正撞在心坎上,說:“這個容易。不是奴才多話,論理這事該早嚴緊的。太太也不大往園里去,這些女孩子們一個個倒象受了封誥似的。他們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鬧下天來,誰敢哼一聲兒。不然,就調(diào)唆姑娘的丫頭們,說欺負了姑娘們了,誰還耽得起?!蓖醴蛉说溃骸斑@也有的常情,跟姑娘的丫頭原比別的嬌貴些。你們該勸他們。連主子們的姑娘不教導尚且不堪,何況他們?!蓖跎票<业牡溃骸皠e的都還罷了。太太不知道,一個寶玉屋里的晴雯,那丫頭仗著他生的模樣兒比別人標致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象個西施的樣子,在人跟前能說慣道,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他就立起兩個騷眼睛來罵人,妖妖趫趫,大不成個體統(tǒng)。”其將晴雯列為重點打擊對象,順帶著再把幾個平時看著不順眼的丫鬟也一并捎帶上。
看官可見,王善保家的便請了鳳姐一并入園,喝命將角門皆上鎖,便從上夜的婆子處抄檢起,由此可見她竟忘了鳳姐是何人物,平時又是何等威風,而大觀園又是她的一畝三分地,在這里興風作浪且還是當著鳳姐的面,鳳姐心中怎個感覺,真是“跟你客氣客氣,你倒當真了”。鳳姐自然是冷眼旁觀,她知道雖說大觀園只是個園子,但里面的水卻很深,自己平時不是不想管,而是不想管,現(xiàn)在好了,有個替自己出頭的幫手,自然是樂得干凈。
王善保家的自然不含糊,查了媽子查小姐丫鬟:黛玉睡下查紫鵑,查出寶玉的扇子,鳳姐忙在一旁說明,生怕這個愣頭青二貨將寶玉也一并連累;到了探春處,查過后,周瑞家的等都陪笑說:“都翻明白了?!蹦峭跎票<业谋臼莻€心內(nèi)沒成算的人,素日雖聞探春的名,那是為眾人沒眼力沒膽量罷了,那里一個姑娘家就這樣起來,況且又是庶出,他敢怎么。他自恃是邢夫人陪房,連王夫人尚另眼相看,何況別個。今見探春如此,他只當是探春認真單惱鳳姐,與他們無干。他便要趁勢作臉獻好,因越眾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連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沒有什么?!兵P姐見他這樣,忙說:“媽媽走罷,別瘋瘋顛顛的?!?/font>鳳姐平素知道探春的厲害,自然怕把事情鬧僵,沒想到王善保家的卻得寸進尺,登鼻子上臉,連探春也要羞辱,一語未了,只聽“拍”的一聲,王家的臉上早著了探春一掌。探春登時大怒,指著王家的問道:“你是什么東西,敢來拉扯我的衣裳!我不過看著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紀,叫你一聲媽媽,你就狗仗人勢,天天作耗,專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你打諒我是同你們姑娘那樣好性兒,由著你們欺負他,就錯了主意!你搜檢東西我不惱,你不該拿我取笑?!闭f著,便親自解衣卸裙,拉著鳳姐兒細細的翻。又說:“省得叫奴才來翻我身上?!?/font>至此只能說:打的好,打的漂亮。一個下人竟敢在言子面前造次,雖說探春是庶出,但也是主子,且是在王夫人身邊帶大的,她最恨別人說她是庶出,故總想在王夫人及賈母面前表現(xiàn),而王善保家的卻對探春的輕浮行為如對一個下人般無禮,怎能不挨此打,這是一;再就是此打不僅是打的王善保家的,更是打了王夫人及邢夫人的臉,妯娌間的內(nèi)部矛盾反而演化成了一場政治鬧劇,此打給了這腐朽的賈家一記響亮的耳光。
此時鳳姐是笑在心里,而臉上卻很嚴肅,口內(nèi)喝著王善保家的說:“媽媽吃兩口酒就瘋瘋顛顛起來。前兒把太太也沖撞了??斐鋈ィ灰崞鹆??!庇謩裉酱盒莸蒙鷼狻L酱豪湫Φ溃骸拔业灿袣庑?,早一頭碰死了!不然豈許奴才來我身上翻賊贓了。明兒一早,我先回過老太太太太,然后過去給大娘陪禮,該怎么,我就領?!蹦峭跎票<业挠懥藗€沒意思,在窗外只說:“罷了,罷了,這也是頭一遭挨打。我明兒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罷。這個老命還要他做什么!”但探春卻是不依不饒的,她怎么能咽下這惡氣:探春冷笑道:“我們作賊的人,嘴里都有三言兩語的。這還算笨的,背地里就只不會調(diào)唆主子。”
她吃了自然是要找下去,好給自己找回顏面,否則這回真的白打了,結果查出惜春的丫鬟入畫有兄弟的物品:入畫只得跪下哭訴真情,說:“這是珍大爺賞我哥哥的。因我們老子娘都在南方,如今只跟著叔叔過日子。我叔叔嬸子只要吃酒賭錢,我哥哥怕交給他們又花了,所以每常得了,悄悄的煩了老媽媽帶進來叫我收著的?!?/font>但自私的惜春忙著撇清與其關系狠心地將其推了出去;當?shù)搅怂酒逄帟r,王善保家的想蒙混過關,可是周瑞家的卻是不會放過這個報復的機會的:周瑞家的道:“且住,這是什么?”說著,便伸手掣出一雙男子的錦帶襪并一雙緞鞋來。又有一個小包袱,打開看時,里面有一個同心如意并一個字帖兒。一總遞與鳳姐。鳳姐因當家理事,每每看開帖并帳目,也頗識得幾個字了。便看那帖子是大紅雙喜箋帖,上面寫道:“上月你來家后,父母已覺察你我之意。但姑娘未出閣,尚不能完你我之心愿。若園內(nèi)可以相見,你可托張媽給一信息。若得在園內(nèi)一見,倒比來家得說話。千萬,千萬。再所賜香袋二個,今已查收外,特寄香珠一串,略表我心。千萬收好。表弟潘又安拜具?!兵P姐看罷,不怒而反樂。終于找到了臟物,而其正是自家人,這讓王善保家的很是無地自容。王家的氣無處泄,便自己回手打著自己的臉,罵道:“老不死的娼婦,怎么造下孽了!說嘴打嘴,現(xiàn)世現(xiàn)報在人眼里?!北娙艘娺@般,俱笑個不住,又半勸半諷的。
查抄結束了。但王善保家的噩運卻遠沒結束。事后,邢夫人嫌她多事,打了她一頓。
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陪房,心腹,跟著邢夫人多年,有樣學樣,有著與邢夫人同樣的左性與自以為是,一個仗勢壓人、庸俗、愚蠢之輩。自以為有著邢夫人罩著就可以唯所欲為,成為了查抄大觀園的急先鋒,晴雯被攆其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司棋成為抄家的犧牲,這讓邢夫人丟盡了臉,因為她是迎春的丫鬟,結果被邢夫人痛打以出惡氣。成為了賈家政治斗爭的工具與犧牲品,可悲,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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