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應該成為女權主義者
如果你想用30分鐘向人解釋什么是女權主義,以及為什么我們需要它,推薦尼日利亞作家奇麻曼達·阿迪契在TEDx上動人又有說服力的演講。
TEDx演講《我們都應該成為女權主義者》
我想先從我最親愛的朋友Okoloma說起。他和我在同一條街上長大,就像親哥哥一樣照顧著我。當時我一有喜歡的男生就會叫他幫我支招。七年前,他不幸在一起飛機墜落事件中喪生。他是一個我能與之辯論、說笑和真正交流的朋友。他也是第一個叫我為女權主義者的人。
那時我大約14歲,我們在他家辯論,各自羅列出剛從書上學來的、一知半解的知識。我已經忘了我們在爭什么,但我深刻地記得,他突然停下來看著我說,你知道嗎,你是一個女權主義者。
那不是一種夸獎。我可以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來,他仿佛在說,你是一個恐怖主義的支持者。我當時都不知道女權主義者是什么意思,但我不想讓他看出來我不懂。于是我故意忽視他的評論,繼續(xù)我的辯論。我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字典查女權主義者的定義。
幾年之后,我寫了本小說,書中的丈夫家暴他的妻子,最后他的結局不是很光彩。當我在售書時,一位記者、一個善良的男人,他想給我一些建議(熟悉尼日利亞的人應該不會陌生這種不請自來的建議)。他告訴我,人們說我的小說很女權主義。他還故意側在我的耳邊說:千萬不能成女權主義者!她們是很悲哀的女人,因為找不到老公。于是,我決定把自己稱為一個開心的女權主義者。
后來,一位學者、一個尼日利亞女人告訴我,女權主義不是我們文化的一部分。女權主義不屬于非洲,你之所以稱自己為女權主義者是因為你被西方書籍腐蝕了。我被她的說法逗笑了,因為很多我讀過的書一點都不女權。我看過很多瑪麗蘇小說,而且我覺得那些女權主義經典很枯燥,每次都是很艱難地看完。既然她認為女權主義是不屬于非洲的,那么我決定把自己稱為一個開心的非洲女權主義者。
有一段時間,我是一個開心的非洲女權主義者。一個不討厭男人,而且喜歡擦口紅、喜歡穿高跟鞋、愛打扮不為討好男人的女權主義者——這些都是開玩笑的說法。我想說的是,“女權主義者”這個詞被賦予了太多其他的含義,基本是負面的。
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我們的荷爾蒙不同,性器官不同,我們有不同的生理功能。女人能生小孩,男人不能,至少現(xiàn)在不能。男人有雄性激素,一般來說比女人強壯。世界上女人稍微占多數,大約52%的人是女人。但是,絕大部分位高權重又有聲望的職位被男人占有。越往高處走,女人就越少。毫不夸張的講,男人統(tǒng)治著整個世界。
這在一千年前可能是有道理的,因為在當時的社會條件下,身體強壯是能生存下來的最重要的因素。一般而言,男人比女人身體素質要好,當然,也有很多例外。但我們今天生活的社會已經和之前完全不同了。更有領導才能的不再是身體強壯的人,而是有創(chuàng)造力的人,有智慧的人,能勇于創(chuàng)新的人——這些都不是荷爾蒙決定。男女都有同樣的可能性成為一個聰明的、勇于創(chuàng)新的、具有創(chuàng)造力的人。相較之前,我們已經進化了,但我們對于性別的觀念卻沒有進步。
有人曾說我的某篇文章充滿了憤怒。它當然滿是憤怒,因為我真的很憤怒。性別導致了嚴重的不公平,我們都應該憤怒。憤怒能帶來積極的改變,從歷史來看就是如此。除了憤怒外,我還滿懷希望,因為我堅信人類有能力改造自身以及變得更好。
性別問題在全世界都很重要,我想請大家開始夢想和勾畫一個不同的世界、一個更為平等的世界、一個不論性別都自由更忠于自己的世界。
如何構建這樣的社會?我們必須用新的方式來養(yǎng)育我們的女兒,我們也要改變我們養(yǎng)育兒子的方式?,F(xiàn)在我們養(yǎng)育男孩的方法是有害無利的,我們在扼殺男孩的人性。我們給男子氣概一個很狹隘的定義,它成為一個令人窒息的牢籠,把男孩關在了其中。我們教男孩不能有害怕和恐懼。我們教男孩害怕缺點和弱點。我們教他們隱藏他們自己真實的想法和感情,因為他們必須成為所謂的真正“男子漢”。
在中學時期,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手中有同樣多的零花錢,一起出去吃飯,那個男生會被期待來買單,以此來證明他的男子氣概。然后我們還在詫異為什么男孩子更可能去從父母身上偷錢。假如我們從小就教育男孩和女孩把男子氣概和金錢兩個事情區(qū)分開來,假如期待的不是男孩子一定就得買單,而是誰有錢誰買單。當然,出于歷史遺留的原因,在今天的社會里,男性更有錢。假如我們從現(xiàn)在開始用新的方式來教育子女,那么50年、100年后男孩子再也不會有必須通過買單來證明自己的男子氣概的壓力。但是,至今我們對男性做的最可怕的事情是我們使他們覺得他們必須維持硬漢的形象,必須不停地證明他們的男子氣概,這導致他們有很脆弱的自尊心。男人越是要保持硬漢形象,他們的內心就越脆弱。然后,相較于兒子,我們對女兒造成的傷害更甚,因為我們教育女兒要迎合男人脆弱的自尊心。
我們教女兒來限縮自己,來使得她們顯得更微不足道。我們告誡女孩,你可以有抱負,但是不能太多。你應該追求成功,但是不要太成功,否則你會威脅到男人。假如你賺的錢比男朋友或者丈夫多,你應該裝作你沒有,尤其在公眾場合,否則你會讓他覺得自己不像男人。但是,如果我們反問這些說法的前提,將會怎樣?為什么一個女人的成功會威脅到一個男人的男子氣概?如果把使人失去男子氣概這個說法剔除出我們的文化,將會怎樣?一個熟人曾問,我是否擔心我的想法會把我身邊的男人嚇走,我從未擔心過。事實上,我從來就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會被我嚇跑的男人剛好是我完全不感興趣的男人。但我當時還是被他的問題震驚到了。因為我是女人,社會期許我去向往結婚。社會期許我在做任何決定時,都把婚姻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婚姻當然可以成為一件好事。婚姻可以是快樂、愛和互相支持的源泉,但是為什么我們教女孩子向往婚姻,而我們卻不教男孩子這樣?
在尼日利亞,我常聽到一個好玩的說法,男人和女人都會說我這樣做是為了婚姻和睦。當男人這樣說的時候,他們常常指的是一些他們本來就不應該做的事情。他們以一種故意惹人討厭而好笑的口吻說這句話。最終的目的是為了表現(xiàn)他們如何具有男子氣概,如何被妻子所需要和疼愛。比如,我妻子說了我不能每天都出去鬼混,于是為了婚姻和睦,我只有在周末才出去。但當女人說我這樣做是為了婚姻和睦的時候,她常常指的是她放棄了她自己的工作、夢想或者事業(yè)。我們告訴女人,在婚姻中,女人的職責就是妥協(xié)。我們教女生把彼此當做競爭的對象,不是工作或者成就上的競爭(這種競爭也可以是好事),而是競爭誰更能獲得男人的注意。我們不介意兒子有女朋友,但是我們女兒要是有了男朋友卻是人神共憤的事。當然,等女兒長大到適婚時,我們期望女兒能把完美的女婿帶回家。我們禁錮我們的女兒,我們贊美處女的貞操,但是我們卻不贊美處男的貞操。我一直困惑著這要怎么樣才能實現(xiàn),因為失去貞操的行為一般需要兩個個體的參與。
最近在尼日利亞,一個年輕的女生在大學里被輪奸,在很多的尼日利亞年輕人中流傳著一種說法:強奸當然是不對的,但是一個女生為什么要和四個男生呆在同一個房間里?我們暫且不談這種說法是多么的非人道。這些人接受的教育使他們認為,女人一出生就是有罪的。傳統(tǒng)的教育使他們把對男人的道德標準放得如此之低,使他們居然認為一個男人失去自我控制的獸行在某種程度上是可以接受的。我們教女孩子為自己是女孩而羞恥,把你的腳并攏,遮住自己。我們使她們覺得生為女人,她們就已經犯錯了。如此這般,女孩長大成為不能表達出有自我追求的女人、壓制自己言論的女人、不敢說出自己真實想法的女人和把虛偽變成藝術的女人——這也是我們給女性造成的最大的傷害。
我們總強調我們應該怎么樣,而不是真正認可我們真實的樣貌。試想,假如我們能卸下由性別帶來的各種包袱和期許,而保持真我的樣子生活,那將是多么開心、多么自由。毫無疑問,從生物學層面上說,男女是不同的。但是社會過分夸大了其中的不同,然后這種夸大成為一個自我實現(xiàn)的過程。拿做飯這件事來說,在今天,一般來說,女人更有可能承擔家務,比如洗衣和做飯。但是為什么會這樣?是因為女人骨子里有做飯的基因?還是因為這些年的社會熏陶使得女人把做飯當做她們職責的一部分?我本打算說,也許女人真的生來就有做飯的基因,直到我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的頂級廚師、我們稱之為主廚的人都是男人。
我試圖改掉我之前的內化的,錯誤的,關于性別的觀念。但是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不得不屈服于性別期望。
在讀研究生時,我第一次給學生上課,我當時非常擔憂。我擔憂的不是上課要講的材料,因為我已準備得很好,而且要教的內容是我喜歡的。我擔憂的是我要穿什么。我希望能夠被嚴肅對待。我知道因為我是一個女人,我就必須向別人證明我的價值。我擔心假如我看起來很具有女性氣質,沒人會嚴肅對待我。我當時非常想給自己擦上很閃亮的口紅,穿上很女生氣質的小裙子,但是最終我決定不那么做。而是我穿上了一件很嚴肅、很男性化、很丑的西裝。因為一個可悲的事實是,當說到如何穿著才能顯得專業(yè)和莊重,我們總把男性的穿著當做標準和常規(guī)。當一個男性準備參加一個工作會議的時候,他們不用擔心他們會因為看起來太過男性化而被認為不夠專業(yè)和正式。而對一個女人,她就必須擔心她看起來是不是太過女性化,需要擔心因為太過于女性化而被當做不夠專業(yè)和正式。我現(xiàn)在很后悔當時我穿了那件很丑陋的西裝。假如我當時能有我現(xiàn)在這樣的自信,我的學生就更能從我的教學中受益,因為我能充分地、更自如地展現(xiàn)我自己和表達我所知的知識。
我已經決定,我再也不會為我的女性氣質而抱歉。我會期待我的女性氣質被尊重,因為這是我應得的。性別,這個話題不是一個容易的話題,對男女都一樣。一說起性別,有時候馬上就會面臨壓力。很多男人不會主動去想或者注意性別的問題。他們認為現(xiàn)在已經好多了,問題只存在于過去,他們對現(xiàn)狀都不作為。
性別問題是一個很難啟齒的話題,而且有很多簡單的方式來回避。比如有人會舉出進化的證據來進行類比,比如雌性類人猿會如何如何向雄性類人猿臣服鞠躬之類的。但問題是,我們不是類人猿?。☆惾嗽匙≡跇渖?,他們把蚯蚓當做早餐,而我們不。也有人說,窮人也面對很多不公也會過得很艱難。他們說的也對,但是這不是我們現(xiàn)在談論的話題。
性別和階級是不同形式的壓迫。事實上,我意識到了一些關于壓迫的規(guī)律。比如和黑人男性討論的時候,他們可能看不見性別帶來的壓迫。有一次我和一位男性黑人討論性別的問題。他反問我,為什么你一定要說你作為一個女人經歷的不公,而不是你作為一個人經歷的不公?但這個男人卻常常會說他作為黑人經歷的不公。
還有人會說,女人服從男人是我們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但文化一直在變。我有兩個非??蓯鄣?5歲侄女,她們是雙胞胎。假如她們出生在100年前,她們出生時就會被帶走,然后被處死。因為殺死雙胞胎是我們當時的文化。所以,我們可以反問文化的意義到底是什么。當然,文化有裝飾的作用,比如舞蹈。但是文化其實是關于人性和人的保存以及延續(xù)的。
在我家,我是唯一對家族傳統(tǒng)和家族起源感興趣的孩子。我的兄弟們都不如我感興趣。我不能參加祭祖活動,也沒有發(fā)言權,因為我是女人。文化不能創(chuàng)造人,是人創(chuàng)造文化。如果女性的完整人權不是我們文化的一部分,那么我們應該且必須使它成為我們文化的一部分。我常想起我的摯友Okoloma,他當年叫我是女權主義者的時候,他是對的。我確實是一個女權主義者。當時我查了字典,字典的解釋是。女權主義者是一個堅信在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經濟生活中性別應該平等的人。
我的祖母就是一個女權主義者。她為了避免包辦婚姻而離家,最后她和自己選擇的人結婚了。每當她覺得她受到不公的待遇,被剝奪了土地的權利,她都會反抗、示威和發(fā)聲。我的祖母不知道“女權主義者”這個詞,這并不意味著她不是一個女權主義者。但更多人應該扛起這個詞,說出自己就是女權主義者。我對女權主義者的定義是,只要一個人說,對,現(xiàn)在的性別狀況是有問題的,我們應該改變它,我們一定要讓它變得更好。
我們所有人,不論性別,都應該讓它變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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