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旭
是我國春秋時期衛(wèi)國的一首民歌，記載在《詩經(jīng)》里。在講解這首詩之前，先介紹一下《詩經(jīng)》的概況：
我國的詩歌創(chuàng)作，有著十分久遠的歷史、光輝成就。早在先秦時期就出現(xiàn)了許多優(yōu)秀詩篇?！对娊?jīng)》就是我國第一部詩歌創(chuàng)作的總集。它收錄了從西周初期到春秋中葉（公元前十一世紀——前六世紀）大約五百年間的詩歌，共305篇。原先叫《詩》，或《詩三百》（取約數(shù)）。漢代儒家把這總集當作必學的經(jīng)典著作，所以才把它叫做《詩經(jīng)》。一直沿用于今。
我國早期詩歌創(chuàng)作與音樂關系十分密切，《詩經(jīng)》中305篇詩歌，在當時都可以配合樂曲來歌唱。古人從他們所配合樂曲之不同門類，把305篇詩分為“風、雅、頌”三個部分。
“頌”，是天子或諸侯祭祀祖先宗廟時所用的樂歌。據(jù)說歌唱時還伴有舞蹈。清代學者考證，“頌”就是容貌的“容”字。因跳舞有各種姿勢、容樣，所以叫“容”。分周、魯、商頌。實際是宋國的頌，周滅亡后，封商的后代在宋（今商丘一帶）。
“雅”，是宮廷音樂。雅義為“正”。雅樂即正聲。統(tǒng)治者奉為正統(tǒng)音樂。通常是在朝廷舉行宴會、集會或者其他禮儀時演奏、演唱的。雅樂分為“大雅”、“小雅”。一般認為分大、小雅，主要是時間有先后的緣故。大雅先于小雅。大多出自貴族之手。但也有不少揭露黑暗、諷刺現(xiàn)實的好作品。從現(xiàn)存的詩歌來看，大雅全部是西周時期的詩歌；小雅則有東周時期的，時間略有先后。
“風”，也叫“國風”，是各地的地方音樂。《詩經(jīng)》中本來標有“秦風”、“陳風”、“鄭風”、“周南”等十五國風。實際是指各諸侯國的民歌、土樂。如果照今天的說法，所謂“秦風”就是“陜西調(diào)”；“鄭風”即“河南調(diào)”。需要注意的是，《詩經(jīng)》中標明的某某風，不僅表示這首詩出自某個諸侯國，而且還表明它的樂曲是某個諸侯國的地方音樂。而后者比前者更為重要。如《氓》選自“衛(wèi)風”，這“衛(wèi)”不僅表明此詩出于衛(wèi)國（今河南淇縣一帶），更重要的是還表明這首詩所用的樂曲是衛(wèi)國的地方音樂。
各個諸侯國的地方音樂統(tǒng)稱為“風”，主要與朝廷所用的雅樂相對而言，就像我們今天的地方戲與京戲間的相互關系。在這三類詩歌中，“風詩”最多，有160篇。其次為“雅”，105篇。“頌”詩最少僅40篇。思想、藝術性也較差。真正能代表詩經(jīng)風貌、神采的，是風、雅兩類詩。所以后人往往“風、雅”并舉，如說“風雅馭馳”，即從此來。
《詩經(jīng)》反映社會生活相當廣闊，凡是西周到春秋時期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經(jīng)濟情況，歷史大事，政治動亂，統(tǒng)治者的荒淫殘暴，勞動人民的辛酸苦難，周王朝與各少數(shù)民族之間的矛盾，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的矛盾，幾乎都有反映。尤其“國風”中的一些優(yōu)秀篇章，本著“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的精神，真切地反映了勞動人民的日常生活和思想愿望，反映了人們的喜怒哀樂，有著很強的現(xiàn)實性，并以此確立了我國詩歌反映生活、批判社會現(xiàn)實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詩經(jīng)》的藝術特點，一般以四言為主，即四個字為一句，多用重章迭句，反復歌詠，有“一唱三嘆”的效果。而且《詩經(jīng)》大量采用“賦、比、興”的藝術手法，不僅使這些詩篇顯得形象鮮明，描寫生動，而且為后來的詩歌創(chuàng)作提供了足夠汲取的經(jīng)驗，對中國詩歌的發(fā)展有很深遠的影響。
《氓》是《詩經(jīng)》中的名篇，它比較突出地體現(xiàn)了《詩經(jīng)》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精神及其出色的藝術成就。
下面講解作品，先講題目——《氓》
我們知道，文章題目通常對作品的思想、主要內(nèi)容，起概括、提示作用，稱之為作品之“窗”，能幫讀者去思考。但《詩經(jīng)》的情況有所不同?！对娊?jīng)》中的詩歌原來都沒標明題目，后人為便于區(qū)別、檢索，就從詩的第一句中選出幾個字作為題目。如《詩經(jīng)》中的第一篇名叫“關睢”，就選用了“關關睢鳩”中的兩個字作了題目。這題目本身與詩歌主題沒什么密切聯(lián)系。再如“采薇，采薇，薇亦作止”，也是從開頭語中選了“采薇”二字作題目的?！睹ァ穭t是選取這首詩的第一個字作題目的。
《氓》詩共有六章（六個自然段），現(xiàn)逐段介紹：
第一章寫女主人公的回憶，追述氓當初向自己求婚的情景。
先說一下讀音：“氓”（meng）不讀（mang）；謀（ml）與“思”押韻?！扒稹保?/span>j1）與“思”、“謀”押韻?！绊保?/span>qlan）、“將”（q1ang）
“氓”在先秦時，是指喪失土地離開了家鄉(xiāng)到其他地方居住、謀生的人。這里的“氓”，指從別處流亡到衛(wèi)國生活的人。指的是男子由于沒有了土地，以經(jīng)營貿(mào)易為生的人。“蚩蚩”有兩種解釋：一種認為是“敦厚的樣子”，即氓的樣子忠厚老實；另一種認為是“”嬉笑的樣子”，即嬉皮笑臉。兩種解釋各有所長。若從全詩對氓這個人物性格刻畫來看，取第一種解釋可以更深刻表現(xiàn)這個人物的虛偽、狡猾；若從作者敘述的心情來看，取第二種解釋可以生動表現(xiàn)出女主人公后悔當初的激奮。“抱布貿(mào)絲”，這里的“布”也有兩種解釋：一種認為是拳布，即貨幣；另一種認為是布匹。我認為解釋“布匹”為好。因從全詩來看，可知氓這次來并不是真心做買賣、賺錢，而是以換絲為借口，跑到女方家中向女主人公求婚，所以他沒必要也不會帶那么多錢，甚至多到抱的程度。“匪來貿(mào)絲”，不是來做買賣，不是來換絲。“匪”通“非”，通假字，不是的意思。“來即我謀”，即：就、走近、湊近、靠近。這是說，到我這兒來，到女主人公這來。這里的“即”是動詞，不是副詞“立即”?！爸\”：商量，這里指商量婚事。
開頭四句是講：氓這個傢伙當初以換絲為借口，到我家里來向我求婚。
“送子涉淇”，“子”：對男子的尊稱。您，代詞?！吧妗保禾仕^河，引申為渡過。“淇”：是衛(wèi)國一條河流的名字。女主人公送氓送的很遠—— “至于頓丘”，頓丘：地名，衛(wèi)國的一個城邑，在淇水東面。“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匪”同“非”。“愆期”：過期。“愆”的本義是“過錯”。“將”：請、請求。“無怒”：別發(fā)火。“秋以為期”：以秋為期。意思是說，不是我有意推遲婚期，實在是因為你沒有找到一個好的媒人來說親。請你不要惱火，我們到秋天結(jié)婚吧！
第二章寫訂婚后女主人公對氓的真誠相思和她等待嫁氓的急切心情。
看前四句是怎樣刻畫人物心理的？“乘”：登上。“垣”：矮墻。“垝垣”：坍掉的矮墻。“以”：表目的、結(jié)果，可譯為來。“復關”：氓住的地方。其實指氓這個人。“見”：看見。“泣涕漣漣”：看不到時，她急得流淚哭泣。“涕”：古指眼淚，不是鼻涕?！皾i漣”：不斷流淚。抓住“乘、望、見、見”四個字分析，主要表達少女急切見郎的心情。注意，前一個“見”字，是望遠；后一個“見”字，是近看。
“既”：表已經(jīng)，是副詞，不同于現(xiàn)代漢語的連詞“既然”。“載……載……”：是助詞，即“又…又…”如“載歌載舞”，不同“裝載”。“爾”：你，指氓。“卜”：用烏龜?shù)募讱げ坟裕湃擞没鹂緸觚敋?，直烤到龜甲裂開，然后看裂紋形狀和走向，斷定吉兇、福禍。“筮”：用蓍草的莖占卜。“體”：指卦象，即占卜的結(jié)果。“咎”：這里是兇的意思。“體無咎言”：說卜卦的結(jié)果并沒有什么不吉利的言辭。“以…以…”：都可譯為“把”?！?/span>車”：迎親的車子。“賄”：指財物，即女主人公的嫁妝。這兩句是說：要氓把迎親的車子趕來，把她娶過去。注意，“賄”是不含貶義的名詞?，F(xiàn)代漢語中“賄賂”是一個帶貶義的動詞。
上面第一、二章是寫回憶，下面第三章是寫眼前，抒發(fā)自己輕意嫁給氓最終遭到遺棄的悔恨。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這兩句是比喻。字面意思是：桑樹沒有枯黃的時候，它的枝葉茂盛。用來比喻女子初嫁時年輕貌美，被人憐愛的幸福。“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感嘆詞，表語氣。“鳩”：鳥名。“桑葚”（ren）：桑樹籽，味甜，可吃。“無與士耽”：無：不要。耽：沉溺，著迷。“說”（tue）：通假字脫，解脫?！坝卩跌F兮”兩句也是比喻，喻意是下兩句“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古書上說，鳩鳥如果吃桑子多了會醉，要損傷體性。這里以勸告鳩鳥不要貪吃桑子，以免醉而傷性作比喻，勸年輕的姑娘不要沉溺于愛情。女與士耽，難以解脫。
這后四句是說，男子沉溺于愛情，有時尚能解脫；而女子沉溺于愛情則不可解脫。意思就是“多情女子薄情郎”。
第四章作者由眼前又回到往事，回想起結(jié)婚后的清貧生活和被遺棄的凄涼景象，譴責丈夫的缺德無行。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說桑樹零落的時候，樹葉枯黃，紛紛落地。“其”：將，要?！半E”：落，隕落。這是比喻婦女年紀大了，容貌衰老，人老珠黃，遭人遺棄的不幸結(jié)局。“自我徂（cu）爾”：“徂”：往、到的意思。“食貧”：吃苦。這兩句說，自從我嫁到你家，整整三年，過的都是苦日子。“湯湯”（shang）：形容河水滔滔。“漸”：動詞，浸濕。不同逐漸。“帷裳”：車旁的布幔。這兩句回想她被棄回家時渡過淇水的情景。一個女子孤零零地渡河，河面上波濤翻卷，水珠飛濺，把車幔都浸濕了。這“漸”字表明了女主人公心情的沉重，水濕車幔，頗為沉重。“也”：句中語氣詞，表短暫停頓，起舒緩語氣作用。“爽”：差錯，不同“直爽”。“不爽”：我沒有什么差錯。“士貳其行”（hang）：指氓的行為前后不一。“行”：行為。“貳”：用如動詞，可理解為“改變”?！耙病保赫Z氣詞，同上。“罔”：無。“極”：準則。“罔極”：無常，不定。意思是說，氓反復無常。“二三其德”：德行不始終如一，指氓變心。“二三”：是數(shù)詞，這兒用作動詞，三心二意，反復無常，一再改變。這里屬詞類活用。這兩句是譴責氓品行惡劣，朝三暮四，半路變心。
第五章進一步自哀不幸，補敘婚后謹守婦道，卻屢遭丈夫虐待的痛苦悔恨。
“靡”：無，不。“靡室勞”：是說不以操持家務為勞苦。“夙”：早晨。“寐”：睡。“朝”：日，天。“既”：已經(jīng)。“遂”：達。“夙興夜寐”：早起晚睡，起早貪黑。“靡有朝矣”：不是一天兩天，意思是天天如此。“言既遂”：是說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注意這個“既”，與動詞聯(lián)用，放在動詞前面，經(jīng)常表示動作或行為的完成。“至于暴矣”：是說氓達到目的，就開始粗暴地對待自己。“兄弟不知”：知：作體諒、理解。這兩句說：自己兄弟也不理解，不體諒自己的苦衷，何況旁人呢？“咥”（x1）：大笑。她無處訴說自己的不幸和痛苦，只能一個人默默地自哀自傷，苦酒自飲了。“靜言思之，躬自悼矣”：“言”：語氣詞，無意義。“之”：代詞，代上面說的那些事?！肮保荷眢w?！肮浴保河H自，是說獨自一人。“悼”：悲傷，不同于“哀悼”?！肮缘恳印保阂粋€人獨自悲傷。這兩句是說：靜下心來想想這些事，自己暗暗悲傷。
第六章總結(jié)戀愛婚姻悲劇，表明自己與氓斷然決裂的態(tài)度。
“及”：與。與……起?！?span style="background:rgb(127,127,127)">偕”：同。“偕老”：一起白頭到老。這句是回憶以前與氓熱戀時，自己許下的心愿，與氓白頭偕老。誰料氓半路變心。所以她想起當初“及爾偕老”的心愿，心中不再是溫情洋溢，而是悔恨不已。所謂“老使我怨”的“老”字，就是“及爾偕老”的意思。“淇則有岸，隰則有泮”：“隰”（x1）：指低洼潮濕之地。“泮”：通畔，即河岸。這兩句說：淇水再寬，也有河岸；低洼潮濕之地再廣再大，也有個邊際。“總角之宴，言笑晏晏”：“總角”：頭發(fā)的形狀。古代男女在沒成年時，將頭發(fā)梳成兩半兒，在兩耳上各札一個髻，型如兩支角，所以叫總角。“總”：束札?！敖恰卑l(fā)角?！翱偨恰眱勺忠恢边B用，后來就代指幼年?！翱偨侵纭保?span style="color:rgb(0,0,255);">即幼年好朋友。“言笑晏晏”：是具體描寫歡樂的情狀，有說有笑，親密無間。“晏晏”：柔和、親切的樣子。兩人從小認識，青梅竹馬，也曾相互發(fā)過誓，要與對方白頭偕老。所謂“信誓旦旦”：“旦旦”：可作天天講。這里用作形容詞，明明白白的意思。翻譯過來，真誠的誓言明明白白。既然有信誓旦旦的保證，女主人公是不應該被拋棄的，然而她也沒想到，氓是一個不講人性，不守信義的小人……“不思其反”，氓還變了心。“反”：違反誓約，也就是變了心。“反是（s1）不思，亦已焉哉”：“反”：違反?！笆恰保?span style="">s1）：指示，相當于此義，代詞，指過去的一切。“亦”：也。“已”：終止，完結(jié)。這里作算了、罷啦解釋?！把稍铡保憾际钦Z氣詞，連用兩個是為了加重語氣，表女主人公與氓決裂的堅決。最后兩句說：既然氓違反誓約，不愿念及與我的友誼愛情，那我又何必再懷戀過去，而使自己傷心呢？算了吧，過去的一切都讓它過去吧！我不再想它去了！
下面歸納一下：
第一個問題 《氓》的主題思想及其認識意義。
春秋時期，封建的生產(chǎn)關系尚處于萌芽階段，封建思想意識還沒有形成完整的體系。就戀愛婚姻而言，當時男女間的交往還比較自由，遠沒有封建禮教體系形成以后那么禁衛(wèi)森嚴。尤其是在鄭國（今河南新鄭縣一帶）和衛(wèi)國（今河南淇縣一帶）風俗比較浪漫，城隅河邊，桑間濮上，男女青年幽期密約，投桃報李，相互戀愛，并經(jīng)常以詩歌互通衷腸，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情。詩經(jīng)中“鄭風”、“衛(wèi)風”里面就有不少詩反映了這一問題。拿“氓”來說，女主人公與氓也是自由戀愛。我們從詩中“總角之宴，言笑晏晏”的敘述可知，他們還沒有成年時就認識了。成年以后，男方借口貿(mào)絲到女方家求婚，得到了應允，可是沒通過媒人，他們就結(jié)成了夫妻。
我們說女主人公的戀愛是自由的，但她的婚姻并不幸福。結(jié)婚以后，她不怕貧苦，“夙興夜寐”的操持家務，然而不但沒有得到氓的應有感激和報答，反而受到了氓的無情冷落、虐待，并被冷酷遺棄。這一悲劇的產(chǎn)生，除了氓個人“二三其德”，始亂終棄的惡劣道德品質(zhì)外，還有更重要的社會原因：
我們知道，隨著封建制度的逐步形成，男女在生產(chǎn)勞動中的價值、作用逐漸擴大，隨著經(jīng)濟地位的變化，在家庭中的地位也發(fā)生變化；由于婦女喪失了經(jīng)濟上的獨立，把嘴巴掛在男人肩膀頭上，處于了從屬、依附地位。男尊女卑已成為當時天經(jīng)地義的思想意識。這種意識反映在婚姻上，就是夫妻關系的不平等。在家庭中，丈夫是主宰，支配著一切；而妻子則是附庸、花瓶，聽憑丈夫任意擺布、支配。從《氓》來看，氓在婚前甜言蜜語，求婚求愛，猶如綿羊；而一旦成婚，占有了女子的身體，也占有了支配妻子的“社會權力”以后，他就原形畢露，猶如豺狼，任意奴役、虐待妻子，最終將她無情拋棄?！盎榍笆茄颍楹笫抢恰?、“子系中山狼”都是這一意思。
而女主人公呢？她雖然憤然譴責了氓的薄情寡義，并且表示與他決裂的鮮明態(tài)度，然而她卻無力改變自己的不幸命運，也得不到社會與論的支持和同情，甚至連她的同胞兄弟也對她譏諷、嘲笑，“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這生動的表明了古代婦女在當時社會中受壓迫、受損害的卑下地位。棄婦的悲劇，是處在特定歷史條件下夫權制的必然產(chǎn)物。從女主人公的個人教訓來看，盲目的愛，是女人最大的悲哀。作為一個社會問題，《氓》詩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那一時代的特點，從而具有普遍的意義。女主人公在孤立無援、忍氣吞聲之際，沉痛地告誡年輕姑娘們“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言辭雖有些偏激，但卻表達出了廣大下層婦女對自己社會地位低下的辛酸，表達出了她們對男尊女卑思想意識的憤憤不平。
主題可以概括為：
。這是一首敘事詩，全詩通過一位棄婦的自述，譴責了在戀愛婚姻方面“二三其德”的氓，痛斥他婚前是羊，婚后是狼的惡行。同時也表現(xiàn)了她對自己錯誤愛情的悔恨以及斷然與氓決裂的堅定意志。全詩還真實地反映出古代婦女在戀愛婚姻、家庭生活中受壓迫、受損害的事實。
第二個問題 復雜多變的感情及其在本詩結(jié)構中的地位。
《氓》是一首敘事詩，但具有濃厚的抒情色彩，作者采用第一人稱，訴說她與氓的愛情始末，以內(nèi)心獨白的方式抒發(fā)了她胸中復雜豐富、起伏變化的思想感情。
全詩共六章：第一章是追述。追述女主人公與氓初戀與定婚；第二章是回憶。回憶女主人公與氓定婚以后，對氓的真誠相思，等待嫁娶的急切心情；第三章由回憶折回到眼前，抒發(fā)自己輕意嫁人遭到遺棄的悔恨；第四章又追想婚后的清貧生活及被休棄回家的凄憷心情。譴責氓“二三其德”、始亂終棄的惡劣行徑；第五章回顧自己結(jié)婚三年，日夜操持家務，但卻被氓虐待、遺棄，被兄弟嘲笑的遭遇，自悲不幸。第六章由遙想少年時與氓的友情、與氓初戀時的誓約，又回返到被休棄回家，孤身獨處的現(xiàn)實，并表達了與氓斷然決裂的堅定態(tài)度。
從我們的概括中可以看出：這首詩所敘述的一系列事實，并沒按照事情的發(fā)生時間的先后來順序排列，而是隨著主人公的內(nèi)心情感活動的起伏變化，交錯跳躍，漫無次序。這是因為作者敘述時的感情流動非?；钴S和強烈。
《氓》中女主人公善良、勤勞、忠貞，平白無故地遭到氓的虐待、遺棄，她內(nèi)心的悲痛可想而知。痛定思痛，當她回想自己的愛情經(jīng)歷，追究造成婚姻不幸的原因時，首先泛上腦海的必定是那些對她影響最深、觸動最大的往事，而氓的求婚正是這場愛情悲劇的第一幕。于是,自然而然的由此說起。在詩的第一章，作者敘述與氓定婚經(jīng)過的時候，心情還比較平靜，但隨著回憶的深入，隨著思緒的飄移，她的感情就逐漸激動起來。我們說初戀總是美好的。當女主人公回憶起與氓定婚的情景時，“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她沉浸在初戀的幸福之中。然而，初戀的歡娛時刻十分短暫，很快就消逝了。氓對女主人公的親愛從結(jié)婚起就發(fā)生了變化?；叵氲竭@一點，作者的心立刻由回憶返到了現(xiàn)實，情感由幸福轉(zhuǎn)到悲痛；想到自己被遺棄的遭遇，情感悲憤到不可遏止，情不自禁地發(fā)出了天下女子“無與士耽”的呼告。
第三章的出現(xiàn)，從敘事角度看，顯得十分突兀，但從作者的感情變化的邏輯來看，則十分自然。女主人公一旦想到被氓遺棄的不幸遭遇，她的心就如井噴，無法平靜。悔恨、憤激、痛苦一起涌上心頭，百感交集，起伏不定。因此詩的后三章所敘的事例的時間順序全部打亂了。我們看“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边@是回憶結(jié)婚后的情景。“洪水湯湯，漸車帷裳?！笔?strong>回憶被休棄回家的情景。“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strong>又從回憶折回到眼前，抒發(fā)心中的憤激。第五章開始作者由現(xiàn)實回到往事：“三歲為婦，靡室勞矣。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庇只貞浧鹜隆６办o言思之，躬自悼矣?！?strong>又從往事回到了現(xiàn)實，抒發(fā)胸中的悲憤。第六章“及爾偕老”從現(xiàn)實回到往事，時間跨度更大；“老使我怨”又從往事回到現(xiàn)實，回到她被遺棄的現(xiàn)實。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來比喻自己胸中的愁苦。“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又從現(xiàn)實回到往事。從“不思其反”又從往事回到現(xiàn)實。所以后面三章所敘之事，忽前忽后，忽此忽彼，完全是隨著主人公的感情變化而變化。這樣寫雖然簡略了敘事的完整性，但卻增強了詩歌的感情力度，真實準確而又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了棄婦的悲憤，具有振動人心的魅力。法國十九世紀著名雕塑家羅丹曾說過：“藝術就是感情”。《氓》之所以打動人心，首先就在于它的感情真實、豐富、強烈。在這感情的強烈沖擊下，不僅使這首詩的結(jié)構形式形成了與眾不同的特色，而且還使一些專門研究古詩的學者，對這首詩到底是屬于敘事詩，還是抒情詩的問題，躊躕不決，難以確定。
第三個問題 鮮明的人物形象及其塑造方法。
《氓》之所以感人，還在于它塑造出了鮮明的人物形象。
詩中女主人公是個純貞、善良、勤勞而又忠貞的女子。她與氓從小相識，青梅竹馬，有一定的感情基礎。成年以后，氓以貿(mào)絲為名來求婚，點然了她心中愛情之火。她不假思索，也沒想到其中深淺，便天真答應了氓的請求，并且情意綿綿，一直把氓送到淇水河邊。定婚以后，她對氓真誠愛戀，經(jīng)常“乘彼垝垣”，引領懸望氓的住地。看不到氓時“泣涕漣漣”；看到氓時“載笑載言”。急切地期待著氓來迎娶。結(jié)婚以后，她辛勤操持家務，滿心指望幫助丈夫振興家業(yè)，把日子過得熱火一些。即使氓對她打罵凌辱，她也依然不變初衷，“女也不爽”，仍堅持愛著他。至到氓冷酷無情地將她休棄，趕出家門時，她才從夢幻中驚醒，認識到氓是個“二三其德”之人，是一個兇狠奸詐，冷酷無情的小人。于是迷途知返，毅然采取了與氓一刀兩斷的態(tài)度，并憤怒指責、控訴氓的虛情假意，表現(xiàn)出了她性格中堅毅、果敢的一面。
詩中另一個形象——氓。這是個卑劣無恥的傢伙，薄情寡義并虛偽兇殘。婚前是羊，婚后是狼。結(jié)婚前，他偽裝忠厚老實，借口貿(mào)絲到女家，以甜言蜜語欺騙天真無邪的少女，而且還賭咒發(fā)誓，騙取了姑娘的愛情，也騙取了姑娘的財產(chǎn)。而一旦達到目的，他便撕去面紗，露出廬山真面目。不僅把妻子當牛當馬，而且百般虐待凌辱，最后又嫌容貌衰老，將她一腳踢出家門。整首詩對氓的描寫刻畫所花的筆墨不多。但這一形象還是比較鮮明突出的。
作者塑造人物形象主要運用了對比的手法。
一是女主人公與氓的對比，即人物之間的對比。對比的焦點是雙方對對象的不同態(tài)度。戀愛時，女主人公是一片赤誠、真心愛氓；而氓則虛情假意，施展騙術。結(jié)婚以后，女主人公一如既往，忠貞不渝；而氓則朝秦暮楚，始亂終棄。兩個人物的善與惡，美與丑，正是在這對比中顯示出彼此間的強烈反差。
二是兩個人物自身前后行為的對比。氓的言行以結(jié)婚為界限，前表現(xiàn)為“信誓旦旦”的賭咒、發(fā)誓；婚后是“至于暴矣”“二三其德”的變心，兩種不同情狀：婚前是羊，婚后是狼。通過前后對比，互相映襯，深刻地暴露了他忠厚是假，虛偽是真的本質(zhì)。
女主人公的思想性格則以她被休棄為界限，也發(fā)生了較大的轉(zhuǎn)折、變化。受人遺棄的不幸遭遇，使女主人公看清了氓的虛偽面目和丑惡本質(zhì)，也使她認識到了婦女地位的卑微、低下，嚴峻的生活現(xiàn)實，使她的思想性格由單純、天真、熱情而略帶幾分軟弱，轉(zhuǎn)變?yōu)槌墒臁⒗碇?、冷靜而又剛強堅毅。女主人公這一思想前后轉(zhuǎn)變，不但使這一人物形象表現(xiàn)的更加充實、更加豐滿，而且顯示出了環(huán)境與人物性格的辯證關系，時勢造英雄。具有令人信服的邏輯力量。
第四個問題 賦比興及其他。
《氓》的藝術成就除我們上述講的幾點以外，還有：
l、 1、賦比興手法的運用。賦、比、興是《詩經(jīng)》最主要的三種藝術表現(xiàn)手法。與我們前面講的“風、雅、頌”三種分類合在一起稱之為“詩經(jīng)六義”。
賦，朱熹《詩經(jīng)集》中說，“賦者，敷陳其事而直言之也?！币簿褪钦f，描寫景物是白描，敘述事情是直接敘述，表達情感是直抒胸臆。即對事物進行直接的鋪陳敘說，直接寫實。《氓》詩中，除“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桑之落矣，其黃而隕”、“淇則有岸，隰則有泮”以外，幾乎全用的是賦，鋪敘事實，直抒胸臆，情真辭切，有著本色天真的藝術特點。我們?nèi)缤鎸ε魅斯H耳聆聽她的傾訴，感受她的喜恕哀樂。
比，“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比喻，對事物進行形象的比匡。在這首詩里，以“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來比喻女子初婚時，年輕貌美，受人憐愛的情形。以“桑之落矣，其黃而隕”比喻女子人老珠黃，遭人遺棄的不幸。以“淇則有岸，隰則有泮”比喻自己的憂愁痛苦，無邊無岸。愁思無盡，痛苦無邊。這些比喻的運用，生動而形象地表現(xiàn)了女主人公的不幸遭遇和痛苦心情，有著豐富的生活意蘊和情感內(nèi)涵。
興，也叫起興。“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笔且韵笳鳛橹鞯谋扔?。也就是由歌詠眼前的景物進而聯(lián)想歌詠到其他事物。這一手法比較難以理解，舉幾個例子：如《詩經(jīng)》中的第一首詩《關睢》的開頭，“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褪且躁P關叫著的睢鳩鳥起興，由雎鳩鳥成雙成對，悠然自得，聯(lián)想到窈窕淑女是君子的好配偶。再如《采薇》的開頭，“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币彩且圆赊逼鹋d，說征人由野豌豆苗又長出新芽，一年長一次，聯(lián)想到年底又到，但自己久戍邊彊還是不能回家與親人團聚。采薇，采薇，就是渲染他物以引起所詠之事，就是曰歸，曰歸。這句的意思是，采豌豆苗，采豌豆苗，又長出了新芽。說回去，說回去，眼看又到了年底。前者“又”，后者“又”，是作者起興，聯(lián)想。所以“興”比較難理解一些。讀的多了，熟能生巧?！芭d”一般用在詩的開頭，但有時也用在詩的中間。如《氓》詩的“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桑之落矣，其黃而隕”，既是比喻，也是起興。既是對愛情盛衰的比匡，也是見物而起興，引發(fā)出自己的悲哀和感嘆。比中有興，興中含比，很難一言而分。前聯(lián)是借桑葉繁茂潤澤引出女子年輕貌美，愛深情篤之歡；后聯(lián)借桑葉黃落引出女子年老色衰，人老珠黃，情斷被棄之苦。我們從詩中“抱布貿(mào)絲”來看，女主人公可能是一位以繅絲為業(yè)的婦女，她的家園周圍或許還種有桑樹，因而她說到桑葉，即是用她熟悉的景物比匡愛情的盛衰，這又是借桑葉來起興，觸類聯(lián)想。故比興二者交融，渾然一體。
賦比興都是摹擬物象的方法，以情與物的結(jié)合來看，融合著三種不同情況：
“賦” ，是通過直接摹擬（寫）物象而寓意于其中，物象之意，即所寓之意，曰“情物盡” 。
“比” ，是一種明顯的比喻，物象之意和所寓之意有共同之處，情附于物的某一種特點而顯，曰“情附物” 。
“興” ，是一種象征性的暗喻，借助于聯(lián)想的作用，以物象之意來象征所寓之意，借物以起情，曰“物動情” 。
“興隱而比顯”，是說興與比，象征與比喻是不同的，三者相比，“興”，顯然含義更為深遠，不易使人一下全了解，并且使人回味無窮，有言盡意不盡的特點，所以更富有藝術魅力，也最受歷代文人所重視。在創(chuàng)作時，往往是三者融為一爐，互為迭用。
2、頂針手法的運用。
頂針是一種修辭格，它是用“前一句的結(jié)尾，來做后一句的起頭，使鄰接的句子頭尾蟬聯(lián)，而有上遞下接的一種修辭法。”（陳望道《修辭發(fā)凡》）近來的一些研究者認為，蟬聯(lián)詞不在句首，而在句中的也算作頂針格。這樣，《氓》詩中就有多處用了頂針格手法。如“抱布貿(mào)絲，匪來貿(mào)絲，來即我謀”、“以望復關，不見復關”、“無與士耽，士之耽兮”、“及爾偕老，老使我怨”、“不思其反，反是不思”。有的是尾、頭蟬聯(lián)，有的是蟬聯(lián)詞在句之中。因此該詩多處用了頂針格，故讀來朗朗上口，吟誦之際含有回環(huán)往復、綿連不斷的趣味。
3、整齊的句式，和諧的韻律。
這首詩共有六章，每章都是十句，每句都是四言，清一色句式，十分整齊，而且它的押韻很靈活，并富于變化。第一章押“Zh”韻，除“將子無怒”外，句句押韻。第二章押“元”韻，除“爾卜爾筮”、“以爾車來”外，也是句句押韻。第三章由句句押韻變?yōu)楦艟溲喉崳嵞_也由平聲轉(zhuǎn)為仄聲；再由仄聲轉(zhuǎn)為平聲。第四章則由隔句押韻又變?yōu)榫渚溲喉?，而韻腳先是由仄轉(zhuǎn)平，再由平聲轉(zhuǎn)為仄聲。第五章則又都是隔句押韻。第六章又都由隔句押韻轉(zhuǎn)為句句押韻。
詩歌的章句形式整齊化一，而押韻則時疏時密，或平或仄，窮盡變幻，充分顯示了詩作者駕馭詩歌形式的熟練技巧，體現(xiàn)出了我國勞動人民杰出的智慧和藝術創(chuàng)造力。
文/肖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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