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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要縫多少顆紐扣？

2021.12.17

一生要縫多少顆紐扣？

黎荔

記得從祖母到母親，她們都有一個小小的針線木盒，里面放滿了針頭線腦，大小縫衣針，黑白線，五色線、頂針、各樣碎布塊，里面也存放了好多的紐扣。祖母在處理舊衣服和襯衫時，總要把扣子剪下來。各種各樣的扣子，攢了整整一個小木盒。有了這個針線盒，扣子掉了可以縫上，衣服破了可以綴補(bǔ)，家人出門不會有衣冠不整的模樣，舊衣物可以裁裁剪剪，另作他用。這個針線盒，是為一家人穿衣蔽體的百寶箱。

在往昔，一代代的母親與妻子，都有一手好針線活，要利用空閑時間，親手做家里人的衣服和鞋子。一根小小的銀針在她們手上來來回回，經(jīng)年累月，春夏秋冬。在那些遠(yuǎn)去的光陰中，她們拿著剪刀對著布料小心思索、仔細(xì)剪裁，她們對著窗口或油燈的亮光，時而低頭穿針，時而揚手引線，時而將針尖在發(fā)叢間劃一下，她們坐在縫紉機(jī)前瞇著眼睛低頭縫紉，機(jī)針急促起落的聲音，伴隨著她們不斷前后踩壓地踏板……她們的針線活，也是自己母親和祖母從小教習(xí)的，通常在十多歲的時候，她們就學(xué)會了繡花樣，納鞋底，做布鞋，做棉鞋，織毛衣，各種縫縫補(bǔ)補(bǔ)。即使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不需要自己動手做針線活兒，但也必須會女紅，這樣到了婆家才不會受到拿捏。針線活兒，是舊時代里女性必備的基本功。

針線活是時間活。做一個鞋底，繡一只荷包，都要用密密的針線穿過。當(dāng)布料很厚的時候，穿針引線并不容易，比如納鞋底就很費力，因為鞋底厚，這時中指上要戴著頂針，將針抵在頂針上發(fā)力，引線從鞋底穿過，有時弄不好，針頭滑出頂針外，會戳在指頭上，鉆心的疼。針線活好的，過完針后，整整齊齊，有行有列，簡直就是藝術(shù)品。那一針針，一線線，凝聚了手的溫度和女人的靈性。當(dāng)別人看到那密密的針腳，誰又能估量出，這其間要花多少時間??！

這曾是傳統(tǒng)女人的一生，為妻，為母，做飯，洗衣服，縫一顆掉了的紐扣。在家長里短、柴米油鹽中，才不過三年五載，就勝過十年風(fēng)霜。每天睜開眼睛等待著她的，是排山倒海而來的無盡責(zé)任與辛勞。不知不覺，侵蝕了如花嬌嫩的容顏，粗糙了纖細(xì)柔美的雙手，磨鈍了天真夢幻的少女心。

記得小時候，我也從母親那里學(xué)過打毛線，學(xué)到了很多技巧，在毛衣上編織各種圖案和花紋，開始起多少針，怎樣慢慢收尾，講究得很。繡花也學(xué)過，這是個技術(shù)活，先買來花樣，貼在白綢布上，白綢布一定要用花繃繃緊。繡花用各色絲線，要會配色，要有耐心。而現(xiàn)在，針線活兒早已不是生活的必須了，但在生活的潮來潮往中，女人依然要每天揚帆起航，如希臘神話中的西西弗斯推石不止。

如果以一日三餐計算，一個女人五十年就要燒五萬四千多頓飯，兼飯后的擦鍋抹灶、洗碗拖地。霧霾圍城之下，今天操持家務(wù)，還有很大一部分精力，是和灰塵日復(fù)一日作徒勞斗爭。拭凈了今日的灰塵，還有明日的灰塵，還有無數(shù)日子的灰塵，無盡而來。一個女人，一生要縫多少顆紐扣？洗凈多少只碗碟？打掃多少拂而復(fù)來的灰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