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欲取天下而為之”章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弗得已。夫天下,神器也,非可為者也。為者敗之,執(zhí)者失之。物或行或隨,或炅(熱)或吹,或強或挫,或培或撱(墮)。是以圣人去甚,去大,去奢。
對于此章,很多人認為是毫無聯(lián)系的兩章。我以為這是沒有從全文,包括與前后文的聯(lián)系,的角度來理解《老子》所造成的錯覺。
在上一章中(“知其雄”章),“大制無割”是從根本制度,或者說是制度的原則,即大制的角度來談“治道”之制割的原則(大制無割)。承接上面未完的話題(或者說上章是在為本章做鋪墊),自然是要上升到為政的基本原則,老子在此提出的是“無為”(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弗得已。)。前半部分是論述為何要“無為”(夫天下,神器也,非可為者也。為者敗之,執(zhí)者失之。),而后半部分則是落實到“無為”對“圣人”的行為模式提出的具體要求(是以圣人去甚,去大,去楮(奢)。)。事實上,史上并非無人注意到這點,清世祖就在其《御注老子》中提到:“圣人抱樸以治天下,故大制無割,則其取天下以無事,治天下以無為而已,夫何為哉?若取而為之,以求所得,斯不可得矣。蓋天下神器,唯神道可以御之。神者,無思也,無為也,而為之,則御之非其道,故不可為也(此句于呂氏惠卿曰中亦見)。為者所以求成,而適足以敗之;執(zhí)者所以求得,而適足以失之。”將此章之“治天下以無為而已”與上章之“大制無割”聯(lián)系了起來。理解了文中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則具體文字中的一些分歧也就不再成其為分歧。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弗得已。夫天下,神器也,非可為者也。為者敗之,執(zhí)者失之。
對這一章的個別字詞如“取”是訓(xùn)作“取得”意還是“治理”意;“神器”是有神論還是無神論;“執(zhí)”是“執(zhí)持”意還是“執(zhí)著”意等,各路高手爭得不亦樂乎。更有甚者,由于世傳本為“吾見其不得已”,竟然有人將“不得已”直接解為現(xiàn)代漢語的“不得已”,進而將老子描述成懷著巧奪天下的狼子野心卻表現(xiàn)如春閨怨婦般的無可奈何。
宋徽宗在其御注老子將此段解為:宰制萬物,役使群動,必有不器者焉,然后天下法。故曰:“上必?zé)o為而用天下”。道之貴者時,執(zhí)而不化,則失時之行,是謂違道。為之則傷自然,故敗;執(zhí)之則乖通變,故失。
宋徽宗的理解我以為大體上是符合《老子》本意的,甚可借鑒。只是對“執(zhí)”的理解,我與其不盡相同。
?。焊鶕?jù)全文的文意,我認為訓(xùn)作“治”較貼切。
神器:神之器。理解“神器”的關(guān)鍵不在于是什么神,不在于有沒有神,而在于要注意到神是與人相對,神之器的“非可為者也”是相對于人之器的可為者也來說的就可以了。就如我們平常說的“鬼斧神工”之鬼神表示非人力可為的修辭手法而已。
執(zhí):此句“為者敗之,執(zhí)者失之”顯然是在就上句的“非可為者也”作補充論述?!盀檎邤≈迸c“執(zhí)者失之”為同義的對文。故“執(zhí)”理解為“為”意即可,不必挖空心思的硬譯。
此段可通譯為:
若想通過“為”的方法來治理天下,我看是不會有所收獲的。天下可說是神器,不是可以通過“為”能夠治理的東西,“為”者將會失敗。
物或行或隨,或炅(熱)或吹,或強或挫,或培或撱(墮)。是以圣人去甚,去大,去奢。
此段文字各版本不同處較多但萬變不離其宗,主要意思還是基本一致的,關(guān)鍵是如何正確理解老子的行文節(jié)奏。
“物或行或隨,或炅(熱)或吹,或強或挫,或培或撱(墮)。”
此段文字之所以被認為與上文不相協(xié),是因為大多注家都認為老子又是在說辯證法。在“曲則全”章的注釋過程中,我們已經(jīng)注意到,之前對《老子》的注釋之所以顯得支離破碎、文意突兀,一個原因就是盲目的往形而上拔高老子,恨不得老子的每一句話都要表達深邃的哲學(xué)內(nèi)涵,而置文章的基本節(jié)奏于不顧。
此文的內(nèi)容確實包含對立辯證關(guān)系,但闡述辯證關(guān)系并非老子的目的,老子的目的是通過對處處存在的對立辯證關(guān)系的闡述,說明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小雞撒尿各有各的道,赤橙黃綠青藍紫,鍋碗瓢盆交響曲,Impossible is nothing。也就是說各種事物其外在形式雖多種多樣,甚至相反,但都是其各自自然內(nèi)在的表現(xiàn)形式,人們無需也無法去干涉它。正如王弼所言:“凡此諸或,言物事逆順反覆,不施為執(zhí)割也。圣人達自然之至,暢萬物之情,故因而不為,順而不施;除其所以迷,去其所以惑。故心不亂,而物性自得之也?!薄?梢娪幸恍┫荣t的注釋還是相當(dāng)?shù)哪軌蚍从场独献印返脑獾摹?div style="height:15px;">
“是以圣人去甚,去大,去奢?!笔纻鞅緸椤笆且允ト巳ド?,去泰,去奢。”
此句是由上句萬物各有其性引出的對圣人的具體要求。從整體理解即當(dāng)順其自然,不過分施為。其中:
甚,《說文》“甚,尤安樂也。引申凡殊尤皆曰甚?!?div style="height:15px;">
此段與上段緊密聯(lián)系,上段說的是天下神器“非可為”(也不是快樂女生郁可為),這一段從辯證的角度講述了事物各自有其發(fā)展規(guī)律,不是“為”能夠解決得了的,所以不能夠“為”,也就是不能妄為。那么,圣人應(yīng)當(dāng)怎么做呢?并不是“非可為”圣人就該混吃等死什么都不干,或者如被捉了奸而又不想離婚的丈夫做什么都是錯。而是,老子在此給出了行為的原則:去甚、去大、去奢。
世間萬物有在前面走的有在后面跟著的,有熱的有冷的,有強的有弱的,有培植增多的有墮落減少的。(其各自有各自的規(guī)律)所以圣人(在為政過程中要尊重客觀規(guī)律)要避免過于過分、過大、過多。
若想通過“為”的方法來治理天下,我看是不會有所收獲的。天下可說是神器,不是可以通過“為”能夠治理的東西,“為”者將會失敗。世間萬物有在前面走的有在后面跟著的,有熱的有冷的,有強的有弱的,有培植增多的有墮落減少的。(其各自有各自的規(guī)律)所以圣人(在為政過程中要尊重客觀規(guī)律)要避免過于過分、過大、過多。